其實, 裴湘和卡列寧的這場談話還遠不到結束的時候。

按照卡列寧往常的性格,必然要儘可能地將所有事情一次性說通說透的,同時還要儘快商談好之後的合作方向和行動計劃。但是, 他實在沒辦法忽略眼前這位夫人的身體康復情況。儘管對方此時看起來和健康的成年女性無異,可卡列寧永遠無法忘記她當初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中的悽慘一幕。

——他幾乎是親眼見證著她走向死亡的!

說實話, 當卡列寧把傷者交給後來趕到的醫護人員的時候,幾乎不認為她還有生還的希望。然而,後來發生的反轉卻讓卡列寧真切感受到了上帝的恩慈, 也令他無法不發自內心地佩服她天性中的那股堅韌與頑強。

卡列寧不知道紐蘭·阿切爾心中所謂的什麼生命之花,也不知道那可笑的玫瑰與鈴蘭的比較論調。但如果一定要讓他用什麼來形容這位掙扎著努力活下來的女士的話, 卡列寧首先想到的絕對是樹, 而非花。

他覺得她是那種不論紮根在懸崖峭壁石頭縫隙之內, 還是栽種於土壤肥沃環境適宜的平原山坡河岸兩畔,都能深深紮根然後茁壯成長為一片枝繁葉茂的蔥蘢綠意。至於這棵樹會不會綻放馥郁芬芳的花朵引來蜜蜂蝴蝶, 會不會結出甘甜可口的果實讓人駐足稱讚,那都是次要的。只有根深葉茂、自在葳蕤, 才是這棵樹存在的意義。

卡列寧想,一定是極其強烈的對生的渴望,才讓這位夫人掙扎著成功拒絕了死神的邀請。所以,當他在韋蘭家再次遇見清醒著的阿切爾夫人並和她進行了一場小小的不動聲色的交鋒後, 就非常迅速地接受了這位夫人同傳言中完全不符的性格特質, 甚至覺得萬分的理所當然。

起身送走裴湘後, 卡列寧繼續埋頭處理手邊的公文信函。不過不到十分鐘, 他就無奈地放下了手中那份有一半囉嗦廢話的調查報告,然後搖鈴吩咐男僕去請米哈伊爾來一趟。

“預知者?一個從未來返回過去的人……”

等待之餘,卡列寧神色古怪地捏了捏鼻樑,眼中劃過一抹驚奇探究之色。

雖然裴湘剛才並沒有細說她是如何一步步分析推匯出這個大膽結論的, 但對於同樣瞭解案件來龍去脈的卡列寧來說,單單這幾句簡單的提示,就足以讓他聯想到許多之前忽略的細節了。

不,並不能說是忽略,而是換一個角度重新看待某些事件之間的內在聯絡。

“如果當真從這個角度考量問題,那之前許多邏輯不通順的地方就能理清了……怪不得她會產生這樣的猜測……不過,比起神秘的預知者或者重生者的存在,我倒是更傾向於那人的精神狀況出現了嚴重問題。對方也許是在臆想自己獲悉了未來悲慘命運並深信不疑,然後,為了改變不幸的‘未來’,才犯下了如此多的罪行……”

當米哈伊爾抵達卡列寧的臨時住處時,這位先生是比較相信自己這個推斷的。不過,在和米哈伊爾詳細深談了他這些日子以來跟在裴湘身邊的所見所聞後,卡列寧又不可避免地動搖了。不知不覺中,他心中的天平顯而易見地朝著裴湘那個聽起來十分荒唐的猜測傾斜了過去。

“先不提在賭場及時救下湯姆·達寧性命和阻止裘力斯·波福特那次糟糕的投資決定這兩件事,”卡列寧心中暗忖,“只看那人能同時抓住索利·拉什沃思夫人和範妮·瑞恩這兩個極其精明的女人的把柄軟肋這個舉動,就能發現,這一切都不僅僅是透過憑空臆想就能夠做到的。”

“米哈伊爾,那位博拉迪斯先生此時在做什麼?他今晚去聯絡什麼人了嗎?”

“卡列寧先生,博拉迪斯先生那邊由阿切爾夫人的屬下盯著呢,我們的人沒有近前,擔心反而弄巧成拙。”

“好的,我知道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米哈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