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對面那位一本正經的先生正在一本正經地幫自己琢磨離婚後的生活安排, 裴湘忍不住瞪圓了一雙漂亮的藍色眼眸。

她沉默地等待了片刻,發現卡列寧說完這番話後就立刻閉緊了嘴巴,後續並沒有任何補充解釋或者糾正更改的發言, 於是終於確認了這位先生是支援她離婚的。

哦, 不,不應該這麼直接地表述出來……而是應該說,這位先生理所當然地認為,她和紐蘭·阿切爾未來必然會在實質上和形式上都徹底分開。因此, 他直接越過一件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開始為她考慮遠離美國並去彼得堡定居的長遠計劃是否可行了。

與此同時, 裴湘此刻吃驚的表情和沉默的注視也讓卡列寧漸漸感到不自在起來。或者說,那些話一說出口,卡列寧就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了, 旋即便有了隱隱不自在的感覺。

但因著心底那股莫名的義氣和憤慨感覺仍然存在, 卡列寧便拒絕用他那多年曆練出來的急智口才進行描補, 而是用同樣的沉默回應著裴湘的遲疑探尋目光。

——他告訴她,他確實如她所想。

“卡列寧先生,你支援離婚這件事?並且願意幫助一個離婚女人?”這一刻,裴湘忽然對阿歷克塞·阿歷山德羅維奇·卡列寧這個人產生了合作者之外的興趣。也是她第一次不是出於利益考量而開始關注這位先生的真實內心想法。

“如果離婚這個行為是得到文明政權承認的, ”卡列寧深吸一口氣後, 不緊不慢地說道, “不論社會輿論是否完全接受,都說明它是有其合理性且符合部分人性需求的。但是, 無可辯駁的是,離婚這種行為又確實違背了教義。所以,我既不反對也不支援,我只是客觀地接受相關事實, 不會賦予離婚這個行為任何私人感情上的傾斜。另外,我十分願意為暫時遭遇困難的朋友提供幫助,這和這個朋友的婚姻狀況無關。”

聞言,裴湘瞭然地點了點頭,暗道一聲果然。

如果卡列寧此時告訴她,他舉雙手支援離婚,並對所有離過婚的女人都報以善意和同情,那她肯定要懷疑眼前這位先生是旁人假扮的了。

其實,以她對這位先生的觀察,他應該也是像大部分人那樣,認為離婚是一件非常不體面甚至名譽掃地的醜聞,應該被極力避免。但他在她面前卻努力做到了儘量公平客觀地看待這件事,並將內心深處對於她的同情置於世俗偏見之上。

作為朋友,他在為她感到不平,又因為義氣而願意選擇主動承擔麻煩。

“這是一位內心柔軟的先生,”裴湘暗自輕嘆,“雖然他經常表面不動聲色,儼然是一名圓滑政客,但他卻不是完全以權衡利弊的方式對待身邊之人的。而就是這藏在內心深處的幾分真,讓這位先生突然變得可敬可愛起來了。”

“卡列寧先生。”

裴湘彎了彎眉眼,決定以後不論這位先生在她面前多麼公事公辦,她都要對他多展現一些善意。

“我就不刨根問底地打聽你是怎麼猜出我的打算的了——我確定自己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類似的想法。唔,我首先想說的,是感謝你的關心和支援;其次,也許未來我會選擇彼得堡定居,但那絕對不是為了逃避紐約的輿論風波。

“你知道的,違背諾言虧心虧欠的人從來不是我,所以,我絕對不會讓自己置於被動的局面的。該羞愧逃跑的另有其人,紐約上流社會的社交圈要排斥拒絕的物件,也不應該是我。請相信我,我會把自己的未來安排得平坦又明亮的。”

“那可不容易。”卡列寧搖了搖頭,順便想要搖走胸膛裡面的侷促和加速跳。

聞言,裴湘輕輕地“嗯”了一聲,伴著一聲嘆息,笑容漸漸收斂。

她自然知道事情不容易。首先,能成功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