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荀氏遊宴,芳菲盡外頭小廝說陳、鍾氏到此見老爺。三大氏族共存潁川,那關係可非甚麼手足親朋,相互提攜幫襯,也非甚麼淡如水、相互禮敬的君子之交,其中的大小算計,蠻精明的。

此時兩家攜手來,自是稍後要做的太過難堪,須儘早下壓力,在風言風語上佔得便宜先機;那除去朝廷庶務,及是門第氏族做官,還是庶民子弟舉業做官這類矛盾,又或是羅織罪名,讒言詆譭這等小手段,還有甚麼須佔得便宜先機呢?

自是為西晉王朝攻伐漠城來的。

原本兵行州漠城離著瀧州潁川還遠,漠城輸掉戰事前,潁川可以打死都不急,奈何通天河寬八百里,去向西入西海龍王懷中,來路似自天上奔流來的,支流無數,其中一條直插陳國南面腹地,那就是潁川河。

漠城作為西北國門,若敗,陳國南面疆域也要讓其瞬間貫通,只消二三日,西晉王朝的軍伍大纛就可插在哀牢山巔了,別州兵團走陸路,怎樣都來不及支援。潁川經流十餘州郡,別的宗派勢力早已整合戰力,直抵漠城,唯獨這潁川郡……

荀赦正存想間,兩氏族人成群,踏著青石板迎面走來,最後頭跟著兩位古稀老頭,都穿杏黃色直裰,似課業結束的老學究;前面走著三男一女,都是著華服,看著都是鍾靈毓秀,充滿朝氣的年輕人;為首並走著兩位中年男子,看著三四十歲,一位穿著寶藍行服,一位穿著玄色行服,他二位就是陳、鍾氏家主,陳秉乾,鍾正衡。

來到近前,不見幾人如何敘舊,陳秉乾說道:“荀兄許久不曾相聚我二人,按說這次遊宴是要派人送請帖,請我和鍾家主來的,不按理來請也罷,怎我等來了,也不見荀兄起身奉座,再添兩張椅子,難道荀氏座椅金貴,其餘氏族坐不得麼?”

沒那個曉得這是好友打趣,或是陰陽譏諷荀赦小氣不大量,這些人幼年不論學得甚麼,都有過儒生經歷,修身養性不曾學到多少,迂腐酸臭說怪話的本事十分裡到學了七八分。

“有意見便蹲著。”說罷,荀赦又對先前傳話那人說道:“讓族中庖廚備頓家宴,拿大盆,要拿大盆裝好送來,免得讓人小覷,說荀氏請不起飯吃。”

那人依言,當真去了。

遊宴哪有滿座的,陳秉乾幾人聽後也不惱,就近尋一位置坐下,不在搭理荀赦,轉而對張望道:“這人有些氣度,想是正乙派天師張道長,貴派離潁川遠嘞,因甚麼來的。”

“應是看望徒子徒孫來的。”鍾正衡看著荀鈺,說道:“荀氏嫡長女不神霄派的麼,他二人雖同祖不同宗,但都要拜一個姓張的祖師爺爺,門下出了個天資卓越,又貌若蘭芝的女弟子,不來看看,怕夜裡睡不著啊。”

說話時喝口茶水,砸吧兩下嘴皮,輕輕呸了聲。

同行哪位女子叫鍾舒窈,雖非鍾氏長女,模樣身段卻不輸荀鈺,腰肢若無骨般,走路時風情萬種,把手搭在心口,嬌聲道:“那真是尊長有愛,弟子來親,老天師……”

“騷東西,臭死了。”

鍾舒窈面色一僵,轉頭看去,荀煦正摟著面色潮紅的眉眼兒同她擦肩而過,方才那話就是他說的。幾大氏族有點好,說是說,叫是叫,從不臉紅脖子粗破口怒罵,這不,聽此辱人至極的話,鍾舒窈也只是把嘴閉了,看著荀煦摟摟抱抱,回去主桌坐著。

“來了就來了,作甚麼要烏烏喧喧?”回到主桌的荀煦總收斂了些,說道:“既到此莫說些廢話,老天同單青將軍一道來的,是為的兵行州漠城。郡城甲士整合好了,就等各氏族門下子弟作隨軍修士,此外又有糧草古錢幣需送去。今日不談其他,就論這後兩件事。”

荀煦說完故作老氣橫秋,拿著茶杯喝了起來,裝那個不會裝,你鍾舒窈能借族威說話,我荀煦難道不能麼,恰好還都是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