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軍大營就在渭河邊上。本來按照李克用的想法,就應該一鼓作氣衝殺過去,直插鳳翔去面聖。只要官家同意他的奏摺,他就能立刻去與宣武軍決戰。

但是在周德威力諫下,狂奔的野馬驟然停步。

周德威的理由是:官家已經逃往鳳翔,如果大王還殺向鳳翔,難道要奪取一頂“欺君逐帝”的大帽子?

有的時候,基本的綱常是不能不講的。

最起碼,君臣之綱要講。就算為了沙陀人的利益,也不能這樣把皇帝攆得無路可投。那樣的話,沙陀人將成為天下共討的物件,喪失所有政治優勢:沒有了政治優勢,就很難再有什麼話語權。

李克用只好壓住面聖的想法。他本來是想親自面聖,和皇帝說清上源驛事變的真實經過。他始終相信,官家是聖明的,只是被朱全忠等人矇蔽,所以沒有掌握事實真相。

這次打敗田令孜為首的聯軍以後,李克用覺得自己有機會和官家說明事實真相了。說起來真是笑話,身為封疆大吏河東節帥,竟然也要遭受不白之冤!

到現在,朱全忠仍然是朝中顯貴!

雖然奏摺裡早就詳細介紹了上源驛之變的真是內幕,可是官家從來沒有貶斥朱全忠,更沒有褫奪他的爵位、官銜。在李克用看來,這隻有一個答案,就是真相被朱全忠及其黨羽封鎖了,官家從未知曉!

可是沒想到,官家根本沒有見他,直接逃向了鳳翔,依靠田令孜、李昌符等人,重整軍隊,修理城防,擺開與河東為敵的架勢。

李克用心裡苦啊。官家你跑個啥?真以為你那個鳳翔城,能擋住李某的八萬大軍?李某隻是為了君臣之義,不再西進罷了。

看見周德威過來了,李克用問了一聲:

“情形如何?”

周德威深深嘆了口氣:

“大王,出大事了:李昌符居然擁立襄王李熅為帝。”

李克用眼睛都瞪大了:“官家就在鳳翔,他們怎麼能……”

周德威搖頭:“李昌符、朱玫自稱有保駕之功,要官家封賞。李昌符想要山南西道節度使,朱玫想要靜難軍。聽說聖人不許,那兩個居然不顧君臣道義,另立皇帝,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官家夤夜奔入宣武軍。”

李克用吃了一驚:“官家落入朱三的手了?”

周德威默默點頭。

李克用抬頭嘆氣,但強烈的陽光讓他的右眼也受不了,只好低下了頭,沉聲說道:

“把十三叫過來。”

周德威不知道大王想幹什麼,但是他必須執行軍令。

李克用獨自一人思考著:官家落入了朱三手中,他肯定會利用這個機會攻打那個襄王李熅,獲取聖人的信任。這一來,史敬存他們的英魂,怕是永無伸冤的機會了。是啊,自己身為郡王,申訴了那麼多次都石沉大海。

現在官家卻投奔了他!

看見周德威帶著李存孝過來,李克用憤怒地說:

“你們看,官家對河東畏懼如虎,現在卻反而被賊人所困!”

李存孝抱拳說道:“孩兒只等父王一句號令,立刻把官家搶過來!”

周德威有些急了:“敬思不可,先不說宣武軍有八萬大軍,只說官家既然在彼,這投鼠忌器,就不容你盡興廝殺。”

李克用淡淡一笑:“鎮遠你急什麼?孤又沒有讓十三去救駕。十三你也要知道,現在去衝汴軍大營,更容易被人汙衊成劫駕。”

李存孝不明白了:“那麼父王召見孩兒……”

李克用拍拍他肩膀:“給你五百馬軍,立刻趕往鳳翔。”

兩員大將都有些不明白,一齊看著他們的大王。

李克用看看渭河。渭河清亮的河水在靜靜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