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姜嘯之良久無語。

秦子澗覺得自己像做了鬼,他也這麼覺得。

當所有的一切都找不回來時,人就會像失了肉身的魂,無依無靠。

這種感覺姜嘯之每天清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都會有,而且它常常是伴著一個噩夢的結束:他總是夢見被抄檢的凌亂的家、被粗魯的軍士給拖拽出去、披頭散髮的母親,還有一身是血的月湄,她所發出的慘叫:“阿笑!快逃!別再回來!……”那一刻,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誰,他又身處何處。

但是很快,養父那張沉靜堅定的面容,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裡,於是姜嘯之又感到了平和,旋即把散裂成一塊一塊的自己,重新拼湊起來。

所以即便成年這麼久,他也依然把養父當做自己的精神支柱。

姜嘯之將秦子澗來電話的事情告訴了厲婷婷。

對方的表情裡看不出有多失望,也許她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有半輩子沒見他了。”她沉思道,“早就不知道他變成了什麼樣子。”

姜嘯之聽宗恆說過一些,只得道:“世子變得非常厲害,他不想再見皇后,也是事出有因。”

那時他給厲婷婷買了肉絲炒麵當晚餐,姜嘯之就站在厲婷婷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她的髒頭髮的味道。

她沒化妝,衣裳也沒換,依然是黑眼圈,頭髮打了結,樣子有點邋遢,已不復之前的美麗。

即便面對姜嘯之,厲婷婷也懶得把自己梳洗打扮一番,或許她認為沒這個必要,女為悅己者容,姜嘯之對她而言,哪裡談得上“悅己”?她是把他當成一個活動的存在物而已吧。

姜嘯之斟酌良久,還是說:“臣還有一個辦法……”

厲婷婷馬上抬起頭來:“什麼辦法?!”

“之前,趙王找過秦子澗,他見過他。”姜嘯之說,“所以,趙王手中有他的住址。”

“我去找他!”厲婷婷說著,就要站起身。

“皇后,那只是個暫時的蝸居地點,臣不能確定世子會在那兒。”

“那也得去找找看。”厲婷婷的行動馬上利索起來,她抓過衣服套到頭上,又看看姜嘯之,“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在樓下集合。”

姜嘯之一愣!

“你不會放心我一個人去見他,對吧。”厲婷婷淡淡地說,“全程監控,這樣你就安心了。”

那天下午,姜嘯之開著那輛路虎,帶著厲婷婷去了宗恆交給他的那個地址。

“是轉租屋,轉手了好幾道。”宗恆說,“屋子小得像一根針,我懷疑他都不會在那兒過夜,只是需要個變裝的場所罷了。”

後來秦子澗又打來電話,姜嘯之把那個座機號碼交給宗恆,他很快回復說,那是個公用電話的號碼,地址,仍舊是在那一帶。

“也許他還沒走,你可以去碰碰運氣。”宗恆說完,又咂咂舌,“此事,真的不用稟報陛下麼?”

“暫時用不著。這些事,下官認為還是不要去打攪陛下的好。”姜嘯之說,“他們只是見個面,不會有什麼。”

既然姜嘯之這麼說了,宗恆也就不再多嘴。

到了地方,姜嘯之把車停在路邊,開門讓厲婷婷下車。

倆人站在那棟塗了瀝青的黑色建築前,仰頭瞧了瞧。

“趙王說是在四樓。”姜嘯之說,“皇后,需要臣陪您一同上去麼?”

“不用了。”厲婷婷說,“我自己上去。”

她的嘴唇有些發白,顯得很緊張。雖然經過一個小時的仔細梳洗打扮,仍然無法掩飾心裡的焦慮不安。

姜嘯之看了看四周圍,沒有別的通道出口。他覺得厲婷婷也不會真的跟著秦子澗一走了之,於是便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