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瀟指縫收緊,骨節發出嘎吱響聲。

世事無常,在不斷的差錯與意外中,陸瀟長成了今日的陸瀟。可當提起舊事之際,任誰的第一反應也不會是釋然。

自知曉陸雪痕傷了齊見思起,至他從當年的林府見到陽光,短短十數日,剔除慌亂,叫自己鎮定下來已屬不易。陸瀟一不願怨天尤人,二不願旁人為他憂心,故而竭力維持一副沒事人的模樣。

身非木石,壓抑苦痛談何如何。

齊見思立在他身前,一把將陸瀟的腦袋貼進懷裡,不熟練地撫著後腦:「沒事了,沒事了……」

陸瀟掙扎著抬起了臉,抹去面上淚痕,道:「我想去見見伯母。」

他想知道阿孃最後留下了些什麼話。

從心閣內齊夫人坐立難安,自打聽家僕來報信,便抑制不住地想要踏出院門。齊策扶著她的肩頭將人按著坐了下來,人既已回來了,不急在這一時。

不想陸瀟竟主動要求見她。

齊家夫婦二人移步書房,陸瀟喉頭一哽,低頭顫聲道:「沈姨,小玉都記起來了。」

沈心同薛五是在閨中結識的,兩人分別誕下孩子後,也只叫孩子喚對方孃家姓氏,比起冠夫家姓來更顯親近。

齊見思踱步靠近齊策,父子二人相視一眼,往珠簾後退了幾步。

「好,好,」沈心暗自掉了好幾回眼淚,此刻卻是愣住了神,口中喃喃應聲,「小玉,你受苦了。」

半年前第一次見到陸瀟後,她不止一次查過陸瀟這些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聽聞是一行走江湖的半大小子施以援手,二人一直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直至陸瀟中了狀元,日子方才好過些。

然而陸瀟卻笑著同她說,不是的,我過得並沒有那麼糟糕。

宛如撕開血肉還在說著不痛,沈心不願再提過往,含著眼淚道:「小玉,當年小五將你託付給我,我卻辜負了她的期望,今後你就留在齊府,沈姨就是你的半個娘親,齊府上下決不教你再受一絲委屈。」

「沈姨,我阿孃來找你的時候,有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陸瀟緊抿唇縫,咬緊牙關,唯恐淚珠外洩。

沈心如夢初醒,泛黃舊紙上筆鋒微弱,薛五用一條命留下來的信函還鎖在她房中暗格深處。

「姐姐,小玉在地倉的藥材庫裡,帶走他,照顧他長大,如依感激不盡。」

二十六個字,筆觸凌亂,陸瀟閉上眼睛就是阿孃髮髻凌亂伏於地上的模樣,指尖發抖地留下她在人世間最後的牽掛。

玉鐲依舊溫潤,同泛黃的紙張熨貼地放在一處,用作憑證。

陸瀟將那玉鐲與紙張一同收進袖中,明日過後,他依然要做陸瀟。而陸瀟不再只是陸瀟,他一同背負著林琢玉的念想,為那對世上最好的爹孃伸冤。

告假數日,人總算找到了,齊見思依照承諾,親自進宮去同允康帝請罪。

龍榻上斜靠著一個皮肉鬆弛的老者,齊見思不由得皺起眉頭。允康帝不說身體康健,至少瞧著是個正常的中年人,不知何時竟變成了眼前這副老態龍鐘的模樣。

暮景殘光,垂垂老矣,教人不忍多看。

允康帝目光渾濁,問一旁的小慧子:「可是齊知予來了?」

小慧子道:「是齊大人來了,奴才扶陛下起身。」

允康帝打了個哈欠,緩慢地半坐起來:「陸瀟的病好了?怎地沒同你一起過來?」

此時陸瀟正耽於仇恨,見著允康帝不目露兇光就算心胸寬宥,怎會上趕著去給自己找不痛快?

可惜允康帝並不知己身已成旁人眼中刺肉中釘,與謝慎言鬥法已耗費了他大半精力,整日疲憊不堪,胸中堵塞嘔血。

齊見思目光森冷,打道回府後將宮中情形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