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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是作家構思不可少的。魯迅所說“靜觀默察,爛熟於心,然後凝神結想,一揮而就”,就是此種過程。“靜觀默察”主要是意識活動,“凝神結想,一揮而就”主要是潛意識作用。陸機《文賦》論作家構思說:“其始也,皆收視反聽,耽懸傍訊。”“收視反聽”,按《史記·商君列傳》有“反聽之謂聰,內視之謂明”之說,應該就是“收視反聽”之意,與西方“收內視”之說不謀而合,所謂收內視即把外向的耳目轉化為內向,讓他聽自己的心聲,觀自己的心象,這就是細微精密的內省,“耽思傍訊”也是靜思而求之意。這當然要以頭腦冷靜澄心靜慮為條件,而這隻能在事過境遷之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人要對照和認識自己,的確要在脫離當時的自我,脫離所經歷的生活之後,才有可能,所謂出乎其外,才能入乎其內。對這一點,美國哲學家魯一士(Royce)說得最透闢:“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而只能知道自己曾經是什麼。因此我們每一個人現在是什麼,要等到今後才能由自己發現。這是內心生活的最深刻的矛盾。我們之能夠據有自己,理解自己,認識自己,只是依靠我們不斷地離開自己飛去,然後再返回身來察看我們曾經是什麼。然而這種矛盾不僅涉及個別的時刻,而且涉及整個人生。青年時代並不認識自己深邃的心靈,成年或老年時期才透過反省發現一部分青春的意義,而感到事過境遷,其義方見,於是悲從中來。一切感情,一切性格,一切思想,一切生活之對我們存在,只是繫於它能夠被反省,能夠從外面看到,能夠從遠處望見,能夠為另一個自我所承認,能夠用新的經驗來轉述,你要是不越雷池一步,死守著自己,把自己的生命孤立起來,那你就立刻化為烏有。”《西方現代資產階級哲學論著選輯》第113頁。他講的是自我認識,也完全適合於創作。根據這些論述,我們承認創作過程中有兩個自我,但這兩個自我是對立趨於統一的,是“異化”趨於“同化”的,是似對立而實統一,是似“異化”而實“同化”,並且是動態的,而不是靜態的。所謂“運冷靜之心思,寫熱烈之情感”,決不是冷者恆冷,熱者恆熱或者井水不犯河水,因為“一個人為一個過去或將來的東西的意象所引起的快樂或痛苦的情緒與為一個現在的東西的意象所引起的情緒是一樣的”。斯賓諾莎:《倫理學》第105頁。情緒一旦被引發出來,想冷靜也不行了。這種現象是心理學家公認的。可見冷與熱會不斷地對流、交流,這是必然的,勢所必至的,在對流交流中形成一股合流,一股綿延不斷的意識流。是冷是熱,是意識還是潛意識,是常態還是變態,終於難解難分,混茫一片,莫可端倪,無起無迄了。用“抽刀斷水水更流”,“剪不斷理還亂”來形容是最恰當不過了。
4 “心靈之執行,非直線而為圓形”(2)
還要說明的是,冷與熱、意識與潛意識、常態與變態,在創作過程中有沒有如錢鍾書先生所說的,主從或主奴關係問題,依照上述觀點,孰主孰奴這是很難明確區分和界定的,可以說主從也是互相因依、轉化終至主從莫辨或亦主亦從的,但從藝術的主旨在抒情這個基本觀點來看,我們可借用體用這個哲學概念來說明兩者的關係。我認為,在藝術創作中,情是本體,使情得以表現的是用。這就意味著,潛意識或變態是體,而意識或常態是用。“運冷靜之思”正體現這種用。也就是說,變態借常態來引發和外現,常態以變態為內涵和依歸。從主客觀的關係看,主觀是體,客觀是用,主觀之情必蒙客觀之形而外現。所以主從關係,實質上是體用關係。自以為是主者未必就真是主,也許不過是更深一層的本體之“用”而已。
在藝術創作中,有一派藝術家是理性主義者,好像他們的意識活動貫徹始終,主宰創作的全過程。他們所執意追求的是某種理性原則,而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