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三大爺嗷嗷大哭。

“嗚——這是哪輩子造的孽喲。親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殘殺喲——嗚——”

咱三大爺院子裡擠滿了人,有人連忙為咱三大爺裹傷,大家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知如何是好。咱大爺突然一蹦多高地罵:

“我日你奶奶,賈寨人都是畜生,俺在前方賣命打日本鬼子,你們把俺媳婦往日本鬼子炮樓裡送,這是人乾的嗎?”

黑暗中,有人勸道:“賈文錦,不是賈寨人想把你媳婦送給日本人,這都是無奈呀,不送不行呀,你幾十萬大軍都打敗了,讓俺幾百口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如何抗敵?”

“放屁!你們咋不把自己媳婦自己閨女送給日本人?單送俺媳婦。這是看俺沒爹沒孃,俺不在家,好欺!”咱大爺也分辨不出人群中說話的是誰,只是一味地怒罵。

賈寨人被罵急了,便有人在黑暗中說:“這是龜孫點著要的。還不是怨你媳婦,不好好在家守婦道,整天穿著旗袍在外拋頭露面,這下惹下禍了。”

“你……”咱大爺想看清此話出自誰人之口,可怎麼也看不清。

人群中又有男人說:“誰讓你娶漂亮的媳婦的,惹事。龜孫咋不要俺媳婦,女人都是禍水,漂亮女人都是狐狸精變的,敗家呢。”

“放屁……”咱大爺又氣急敗壞地衝黑暗的人群罵了一句。

這時,有人便喊:“俺大爺賈興朝來了,俺大爺賈興朝來了。”

人們轉過身來,見有人舉著火把在前引路,賈興朝拄著龍頭柺杖進了院門。賈興朝一進院門,人們頓時鴉雀無聲。賈興朝走到咱三大爺身邊,低頭看看問:“不礙事吧。”咱三大爺用手按著傷口,頭埋著,不語。

賈興朝站起身來,用龍頭柺杖搗著地說:“賈寨人都聽著,明天一家出一斗糧食,一來給賈文清治傷,二來為賈文錦再娶房媳婦。咱賈寨人做事得對得起人。”

人們沉默不語。有人小聲嘀咕:“又出糧。”

咱大爺高聲道:“誰也別出糧,旁的女人俺不要,俺只要玉仙。”

賈興朝生氣了,龍頭柺杖“咚”、“咚”指著地罵:“娘那屄,反啦,反啦你了。能幹啦,為了一個女人,看把你能的,連親兄弟也敢用槍了。告訴你這不是賈文清的主意,這也不是賈寨人的主意,這是日本鬼子的主意,有種你去找日本鬼子算賬去。”

賈興朝的聲音不高,卻透著威嚴。咱大爺賈文錦恨恨地一跺腳,罵:“別拿日本鬼子壓俺,我也不是沒有殺過鬼子。我回來就是殺鬼子的。我讓村裡的青壯勞力參加我的抗日遊擊隊,沒有一個人應。你們把俺媳婦送給日本人,不就是想過安生日子嘛,想當亡國奴,沒門,咱們走著瞧。”

咱大爺罵著,頭一昂走出了院門。

二十三 咱四大爺之四(1)

春天來了。母狗東一條西一條勾引著公狗,在無際的田野裡尋歡作樂。村裡出門拾糞的半大小子陡然多起來。他們提著糞鏟跟在興高采烈的母狗後邊,窺探著生命之奧秘,遠遠地見了不由嚥下口水,用棉襖袖子上那開放的白花朵擦一把被春風吹紅的鼻子,嘴裡罵一句:“我日你娘!”用土坷垃遠遠地砸,砸過了又近了一步。

這時,村裡傳來高亢而又激昂的喚狗聲。

“花子——花子——花子——”

這叫聲引得村裡的公驢也嘰昂嘰昂地呼應,一時東西莊一派激昂的驢叫,焦躁得天昏地暗地煩。這是咱四大爺賈文燦的叫聲。粗獷有力,可傳好幾個村莊,氣死唱戲的高腔。

花子是咱四大爺的花母狗。這狗渾身上下黑白相間,身材苗條。尾巴打起一朵花,像大閨女頭上的蝴蝶結;走起路來也輕快有力,瀟灑動人,特別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更加溫柔可愛。花狗是咱四大爺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