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樂之揚汗出如雨,心口陣陣絞痛,不由蹲了下去,發出一串呻吟。可是轉眼看去,他的心裡更是絕望,四周的太監冷眼旁觀,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有道是“一入侯門深似海”,侯門尚且如此,皇宮大內可想而知,這兒恐怕是人世間最冷漠的地方。太監們遭劫入宮,更是看淡了人情,樂之揚死在當場,怕也無人理會。

唱名聲接連入耳,樂之揚每聽一個名字,身子就是一陣哆嗦,只覺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心裡的恐懼也越來越深。

“樂之揚!”一聲大喝突如其來,他應聲一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頭望去,四面空空蕩蕩,這一方只剩下他一個。唱名的太監看他一眼,神色不快,又叫一聲:“樂之揚!”

樂之揚恍然大悟,跳了起來,埋頭衝了過去,偷眼一看,朱微若無其事,仍在那兒說笑。

樂之揚滿心疑惑,彷彿正在做夢。又待了一會兒,禁軍排列成行,退出宮城,跟著鐘聲鳴響,主僕匯合,各自回宮。一路上,樂之揚想要湊近朱微,可是小公主不待他走近,立刻遠遠避開,與宋茶混在一起,樂之揚越發不好近前。

直到寶輝宮中,兩人也未曾照面。樂之揚坐在房裡,昏昏默默,不明不白,寢殿裡飄來低沉的琴聲,調子斷斷續續,似有幽愁暗恨。他呆了一會兒,想要吹笛應和,可是吹了兩聲,便覺不妙。笛子走了音,不復往日清亮。仔細察看,笛子上多了一絲裂紋,以至於漏聲洩氣,回想起來,應是與朱微賭鬥時敲壞的。

笛聲一響,琴聲便沒了,從那以後,整整一天,再也沒有響起過。

樂之揚出了一會兒神,恍惚明白,朱微似乎生了氣,立意不再理會自己。他大感無味,加上受傷疲憊,不到傍晚就昏昏入睡。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做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噩夢:一忽而夢見趙世雄渾身是血,衝著自己陰森發笑;一忽而又夢見落到了張天意手裡,討債鬼咬牙切齒,一劍劍割掉他的皮肉;一忽而又夢見自己站在朱元璋面前,老皇帝板著面孔,叫人脫掉他的褲子。

樂之揚驚醒了兩次,可是神志昏沉,醒了又睡。突然間,他只覺有人拍打自己,當下睜開眼皮,光亮直透眼中,刺得他兩眼發酸。

樂之揚揉了揉眼,凝目望去,朱微站在床邊,一身墨黑軟緞,手持白紗風燈,燈火影影綽綽,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儘管還未長成,仍是叫人怦然心動。樂之揚想起白日間上下相對、口唇交融的情形,不覺心口發熱,盯著朱微痴痴發愣。

朱微見他目光古怪,微一轉念,明白他心中所想,登時俏臉一沉,舉起手來,手掌揮到他臉旁,停了一會兒,忽又無力垂下,輕輕嘆道:“呆什麼,還不跟我來?”

她轉身就走,樂之揚默默跟在後面。經過走廊,守夜的太監宮女均在打盹。朱微腳尖落地,輕盈得好似一隻黑色的靈貓。

繞過一帶宮牆,來到一個僻靜角落,朱微吹滅燈籠,轉過身來。濃夜之中,她的眸子晶瑩若珠,透出一股莫名的哀怨。樂之揚忽地興起一股衝動,恨不得縱身上前,將她摟入懷中。

“你……”朱微話沒說完,忽又別過頭去。樂之揚心神恍惚,喃喃說道:“公主,我、我……”心裡似有許多話說,然而事到臨頭,怎也說不出口。

“樂之揚……”朱微轉過來頭,聲音遊絲一般在晚風中飄蕩,“你這個撒謊精,名冊上沒有你的名字,你、你根本不是太監!”

樂之揚一愣,脫口說道:“名冊上的名字,是你加上去的?”朱微默不作聲,呆呆盯著別處,眼裡湧出兩行淚水,順頰滑落,留下兩道清亮的淚痕。

樂之揚心懷激盪,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公主,我的確不是太監,我、我是被張天意帶進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