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外面還是有一個被氣跑的瓦西里醫生。

你走到大廳轉了一圈,來預約的客人已經離開了,前臺小姐姐對你指了指外面。

瓦西里醫生正在外面的風裡抽菸。

你在醫生的旁邊停下,聽見背對著你的醫生說:“你這隻熊我們真的治不了。”

“如果米沙說了什麼,請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它沒有壞心腸。它只是對陌生人很緊張。”你說,“我已經教訓過它了。”

瓦西里醫生轉過頭。

“您的醫術和善良我一直都看在眼裡,整座城裡沒有比您更善良的寵物醫生了。”

“不是我不接診,其實……我真的治不了,”瓦西里醫生把煙夾在手裡,嘆了口氣,“它有非常嚴重的貧血,可能下不了手術檯。”

“什麼?貧血?”

“它的開放性傷口拖得太久了,牙齦幾乎全白了。”醫生說,“它的臉色也很白的,你應該也發現了。”

你沒有發現。

因為你壓根沒有想到一隻快兩米的巨熊會貧血。

“不,也許是看錯了。”你有些緊張地說,“它很有精神的,今天早上甚至還獸化一次。”

“獸人總是這樣的,”瓦西里醫生說,“沒流乾最後一滴血之前,總是撐著一口氣。”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你問。

“唯一的辦法是輸血,但我們沒法給它輸血。整個城市裡沒有另外一隻熊。”醫生說,“更何況即使找到了,也還要配型。”

“那如果我們保守治療呢?我們不做手術了。”

“它的腿爛成這樣了,必須儘快手術。”瓦西里醫生搖搖頭,“否則感染再擴大,就……”

就會死掉。

瓦西里醫生的意思你聽明白了。

截肢,沒法輸血,會立刻死。

不截肢,感染擴大,會慢慢死。

十分鐘前你像個成熟冷靜的主人已經決定承擔起主人的責任,為獸人好好負責。

十分鐘後你蹲在門口忍不住哭了起來。

瓦西里醫生手足無措地看著你哭了半天,繞著你走了五圈,從褲兜裡掏了一會,掏出來一個紙團給你擦眼淚。

你沒有接那團皺巴巴的紙——那看起來像用過的。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生存希望。”瓦西里醫生改口說。

你抽了抽鼻子忍住了眼淚,看向醫生。

“你看,你在我這裡也絕育了不少貓貓狗狗了,我的醫術你還是相信的吧。”

你又哭了起來。

“好吧好吧,”醫生說,“就算你不相信我,那你也要相信獸人的求生欲,它們可是了不起的傢伙。”

求生欲,你想。

你想起熊驚訝地抬頭看你的圓溜溜的第一眼。

你想起熊第一次看到你的破院子的時候好奇的東張西望。

你想起熊吃甜的要死的花生醬時候滿足地眯起來的眼睛。

你想起熊儘管困得不行也要努力看的麥田盡頭的海平線。

那不是求生欲,那看起來就像是對生命的每一秒的感激。

(即使命運送給它的禮物是各種各樣的破爛。

瓦西里醫生又嘆了口氣:“我一定會盡力的。但你必須做好它會在我這裡死掉的心理準備。”

你點點頭。

“免責協議必須先簽。”瓦西里醫生說,“出了事故不能找我索賠。”

“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