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楊汪只能硬著頭皮;希望能夠儘量減少這件事的麻煩。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杜士儀竟是沉聲喝道:“來人;隨便從外頭帶三人上來”

等到三個胥吏被帶上察院大堂;杜士儀當又吩咐道:“褪去他們身上衣袍

儘管這察院的大堂上還燒著火盆;不比外頭寒冷;可身上的衣袍扒下來;三個人仍然不可抑制地打了個哆嗦。然而;讓滿堂監察御史們為之悚然的;是密佈於他們肩背的斑斑杖痕;而且其中一個胸前還有鞭痕烙痕。即便有永徽律疏為律;但這麼些年下來;但凡做過法吏的;也不是沒有過其他拷問犯人的手段;可往往都會做得不露痕跡;至少不會讓人這樣抓到把柄;有幾個人會像楊萬頃這樣明目張膽?一時間;堂上一片寂靜;只餘下粗重的呼吸聲。

杜士儀命給這三人重新穿上衣袍;復又令他們站在一邊;繼而又帶上了新的一批三人。如此一個個猶如走馬觀花似的解衣檢視傷勢之後;不說御史大夫崔琳和御史中丞裴寬已是面色鐵青;就連最初強撐著的楊萬頃也漸漸有些抵擋不住了。

“我受命主理此案;但近日以來卻因為知制誥之事頗為紛繁;再加上信賴楊御史辦案精到;故而只顧埋頭檢視考功司的考簿和舊檔;只顧閱覽楊御史所呈送的文牘;未曾親自前來過問此案;是我措置失當;之後我會向陛下呈文請罪;擔負應有的責任”

杜士儀一邊說;一邊向那幾十個胥吏看了過去。

吏部考功司所用的胥吏;考功令史十五人;書令史三十人;掌固四人;總共四十九人;這些日子吃的苦頭有輕有重;其中傷勢嚴重的幾人需要兩個書吏架著方才能勉強站穩;而更多的是彼此相攜而立。這時候;站在前頭的人突然發生了一陣騷動;而站在後頭的人起初還不明白是為什麼;須臾就聽到前頭人的聲音。

“怎敢當杜中書賠禮”

而堂上上上下下的御史們;也都被杜士儀剛剛的拱手給驚呆了。裴寬便禁不住出口說道:“杜中書;他們是待勘之囚;你何必……”

“考簿舞弊;罪不容恕;可並非所有人都舞弊;我這致歉;是對那些無辜受刑的人;卻不是對那些只顧一己之私受人財物;鬧出這一場莫大風波的貪贓枉法之徒”儘管和裴寬交情不淺;但杜士儀此刻想都不想就打斷了裴寬的話;緊跟著便頭也不回地吩咐道;“林永墨;取我的文書袋來”

三省六部用的胥吏數量;遠大於正經的朝官;杜士儀這個中書舍人手底下差使的胥吏;便有令史一人;書令史兩人;而林永墨這個當初他在右補闕任上曾經跟過他;又因為李林甫的喜好而沒辦法流外遷流內謀得門下錄事美職的;更是時時刻刻隨侍左右。此刻;他應聲上前;把手中的文書袋雙手呈遞了上去

“此次考簿舞弊;涉及到的京官和外官;總共是二十三人。”杜士儀有意模糊了年限;繼而也不開啟文書袋;直接將其轉交給了一旁的御史中丞裴寬;“倘若是按照謄抄考簿的人來問責;自是難免冤屈;因為事情應該是發生在考簿存檔之後;而不是謄抄之時。畢竟;謄抄之後還有校核;那個時候反而不會出現疏漏。所以;要查此事;我這些天調取了考功司的大量文牘;這其中便有調閱考簿的記錄;沒想到;這記錄含糊不清;前後矛盾;甚至有時間人名全都模糊不可查者。”

說到這裡;他突然厲聲喝道:“掌管此記錄的令史岑永進何在?”

隨著他這一聲喝;那邊擠得滿滿當當的胥吏之中;立時一陣騷動;緊跟著人群中硬是讓出了一條道;一個年過四十的吏員幾乎是被人推推搡搡地弄出了人群。他身不由己地踉蹌上前了幾步;待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滿臉驚懼的他不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不關我的事;杜中書;真的不關我的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