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蛤蟆眼的,你鬥不過。”

爺爺從腰裡摸出那包銀洋,摔到桌子上,說:“給五百顆,紅屁股眼的。”

“還紅屁眼藍屁眼,五兄弟一出事,我這兒早幹啦,老孃又不會下槍子。”

“你少給我賣關子!這五十元你先花著,你想想,餘佔鰲虧待過你沒有?”

“我的哥,”女人說,“你這是說的什麼呀,妹妹跟你又不是外人。”

“你別惹我生氣!”爺爺冷冷地說。

“你們出不了城。”女人說。

“你就別管了。給五百顆大粒的,再給五十顆小粒的。”

那女人走到院子裡聽聽動靜,一會兒進了屋。她推開牆上的一扇暗門,拿出一盒子黃燦燦的手槍子彈。

爺爺找了一根袋子,裝好子彈,捆在腰裡,說:“走啦!”

女人攔住他,說:“你打算怎麼走?”

爺爺說:“從火車站那兒,,爬過鐵道去。”

女人說:“不行,那兒有炮樓,有探照燈,有狗,有崗哨。”

爺爺冷笑著:“試試看吧,不行就回來。”

爺爺和父親沿著黑暗的巷子,溜到火車站附近,這裡沒有城牆。他們躲在鐵匠鋪子的牆角上,看著燈火通明的站臺,站臺上崗哨林立。爺爺對父親耳語一聲,扯著父親向西迴轉。站房西邊是一個露天貨場,鐵絲網從站房那兒一直拉到城牆頭上。炮樓上的探照燈來來回回掃著,照得十幾道鐵軌耀眼的明亮。貨場上豎著一根高竿,竿上亮著一盞牛蛋子形狀的大電燈,綠熒熒的,照得萬物變色。

狗 道。10

父親趴在爺爺身邊,看著鐵絲網裡邊來回遊動的崗哨。

一輛貨車從西馳來,粗大的煙筒裡噴著一簇簇強勁有力的暗紅色火星子,車燈光像一道河,從遠處嘩嘩地流過來、沒被軋壓的鐵軌也嘎嘎吱吱地叫。

爺爺和父親爬到鐵絲網邊上,用手掀動,想弄出個窟窿鑽進去。鐵絲繃得非常緊,一個鐵蒺藜骨朵扎進了父親的手掌。父親低低地呻喚一聲。

爺爺輕聲問:“怎麼啦?”

父親輕聲答:“扎手啦,爹。”

爺爺說:“過不去,回吧!”

父親說:“有槍就好了。”

爺爺說:“有槍也出不去。”

父親說:“有槍先把牛蛋子燈打碎!”

爺爺和父親退到一個黑影裡,爺爺摸起一塊磚頭,用力扔到鐵道上。崗哨一聲怪叫,開了一槍,探照燈立刻掃過來,颳風一樣的機槍響聲把父親耳朵震得半聾,子彈頭打得鐵軌金星飛迸。

八月十五日,中秋節,高密縣城大集。雖是戰亂年代,老百姓還得活著,活著就要吃穿,就要買賣。出城的進城的,摩肩接踵。早晨八點鐘,一個名叫高榮的小夥子到縣城北門上了崗,他嚴格盤查著進出的人。他覺得對面的日本兵非常不友好地看著自己。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子和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趕著一隻小山羊從城裡往外走,老頭臉色漆黑,眼睛發青;小孩子的臉色則發紅,流汗,好象很緊張的樣子。

來往行人很多,都在門口被卡住,高榮一絲不苟地盤問檢查。

“到哪裡去?”

“出城,回家!”老頭說。

“不趕集啦?”

“趕完了,買了只羊快病死了,便宜。”

“你什麼時候進的城?”

“昨下午就進了,住在親戚家,一大早就買了羊。”

“現在到哪兒去?”

“出城,回家。”

“走吧。”

爺爺和父親趕著那隻小羊,出了城。小山羊肚子沉重,挪蹄艱難。爺爺用一根高粱稈子抽打著它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