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敏捷地吐著分叉的舌頭,對著父親噴涼氣。父親在墨水河裡捕魚捉蟹時,練就了一手降服蛇的本領。他還吃過蛇肉,跟羅漢大爺一起,用幹牛屎燒著吃的,羅漢大爺說,蛇肉能治麻風病。吃了蛇肉後,父親和羅漢大爺都感到渾身燥熱。父親站著不動,等著花蛇一垂下頭,他伸手拽住了蛇尾巴,用力抖動著,蛇身上的骨節叭叭地響著。父親又攥住蛇頸,用力擰了兩下子,然後高喊一聲:“爹,我扔上去了。”

爺爺往旁邊撤身,一條半死的蛇飛上來,像根Rou棍子一樣跌在井口旁邊的空地上。爺爺感到毛骨悚然,罵一句:“這鱉羔子,賊一樣的大膽!”

父親扶起我母親,喊:“倩兒!倩兒!我是豆官,救你來啦!”

爺爺小心翼翼地絞動轆轤,把我母親絞出井。把我小舅舅的屍體絞出井。

“爹,把槍絞下來吧!”父親說。

“豆官,你靠邊站著。”爺爺喊。

轆轤繩子嘎嘎吱吱響著,把那捆槍吊到了井底。父親把繩子解開,捆住了自己的腰。

“絞吧,爹。”父親喊。

“你捆好了嗎?”爺爺問。

“捆好了。”

“好好捆緊,別馬虎。”

“絞吧,爹。”

“系的是活釦是死扣?”

“爹,你怎麼啦?倩兒不也是我捆住絞上去的嗎?”

父親和爺爺看著躺在地上的倩兒,她的臉皮緊貼在骨頭上,眼窩深陷,牙床凸出,頭髮上像撲了一層白粉。她的弟弟的手指甲蓋是青色的。

母親在瘸腿劉氏的精心照料下,身體漸漸復原,她與我父親原來就是好朋友,添上井底相救這層關係,更像姐姐弟弟一樣親切。爺爺得了一場嚴重的傷寒病,生命幾近垂危。後來,他在昏迷狀態中聞到了一股高粱米飯的香氣,父親他們立刻採集來高粱米,劉氏當著爺爺的面,把高粱米飯煮熟了,煮爛了。爺爺吃了一碗高粱米飯,鼻子裡血管迸裂,淌了好多黑色的鼻血,從此竟有了食慾,身體慢慢復原,到了十月中旬,竟能拄著棍子慢慢挪到圍子上,曬一曬深秋裡溫暖的陽光了。

在這段時間裡,聽說冷麻子的隊伍與江小腳的隊伍在王幹壩附近發生了一次摩擦,雙方都有很大損失,爺爺病得死活不顧,也無心思去想其它的事了。

()免費TXT小說下載

父親他們,在村子裡搭起了幾間臨時住處,他們從廢墟里尋來了日用傢俱,又到田野裡採集了夠吃一冬春的高粱米。從八月底開始,秋雨綿綿,高粱地裡黑土成泥,被雨水漚爛了的高粱秸有一半倒在地上,脫落的高粱米粒都紮根發芽,高粱穗子上的米粒也一齊發芽,在衰朽的灰藍色和暗紅色的縫隙裡,擁擠著嬌嫩的新綠,高粱穗子像蓬鬆的狐狸尾巴一樣高揚著,或是低垂著。夾雜著大量水分的鉛灰色烏雲從高粱地上空匆匆忙忙飄過去,高粱地裡滑動著一團團朦朧的暗影。堅硬的冰涼雨點打得高粱秸稈刷啦刷啦響。一群群老鴰困難地搧動著溼漉漉的翅膀,在村前的窪地上空盤旋。在那些日子裡,陽光像金子一樣珍貴,窪地裡整日籠著粘膩的霧氣,有時稀薄一些,有時厚重一些。

爺爺病倒後,父親稱王稱霸,他率領著王光、德治、瘸子、瞎子、倩兒,持槍荷彈,與前來窪地裡吃屍的狗展開了殘酷的戰鬥,父親的槍法,就是在打狗的戰鬥中練就的。

爺爺有時候有氣無力地問幾句:“小子,你打算幹什麼?”

父親眉宇間凝結著惡狠狠的殺氣,說:“爹,我們打狗!”

爺爺說:“不打也罷。”

“不行,”父親說,“不能讓這些狗吃人。”

窪地裡集中了近千具屍首,八路們那天只不過把屍首聚攏成一堆罷了,根本沒來得及認真掩埋。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