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你到底會不會煮咖啡!”

嗜愛咖啡的梁雨萍在放下杯子後,氣呼呼地怒瞪吧檯裡的老闆。

也在這時,她才發現老闆有副配得上英國紳士西裝的身材和容貌。

但手上的這杯咖啡卻讓她連驚豔的心思都沒有,只想為咖啡豆申訴主人的非法虐待和萃取過度。

“你在開玩笑嗎?這種煮法還能開一家咖啡店!”同樣嗜愛咖啡的柏烈旭接著聲援。“顏色像鋪馬路用的柏油,難喝得像餿掉的味噌湯。”

“就是說!”她向同為咖啡愛好者的難友贊同地點頭。“我要告你侵害消費者權益,咖啡萃取過度,選用的咖啡豆還是劣質貨,這樣的咖啡連鬼都不喝!你還敢拿來賣人!”

面對兩位氣憤填膺,只差沒舉起旗幟聲討他虐待咖啡豆的行徑,英俊的老闆笑得雲淡風輕。

“看來兩位並沒有真正傷透心,”

“什麼?”聲討的義俠同聲發問。

“我以為感情受創的人應該輾轉難眠,應該食不知味,應該痛哭流涕一夜悲泣到天明。就算杯子裡裝的是金蘭醬油也能不動聲色地一杯幹盡,還以為自己喝的是襯托心傷的苦澀咖啡;就算杯子裡裝的是強酸,也當自己喝的是開水,被腐蝕感到劇痛的不是食道而是心。”老闆再度氣定神閒掃過兩人的表情,笑了笑:“但顯然的,你們不夠傷心,還喝得出這是劣質曼特寧萃取過度的不良品。”

他們……不夠傷心?梁雨萍看看柏烈旭,發現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我們傷不傷心,用不著你這個不相干的人來決定!”柏烈旭怒瞪他。“我們是客人,你只是在賣咖啡!”

“他說的沒錯,你不會明白我們的感受,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根本就不懂。”

“如果不懂,就不會插手。”老闆收回兩杯咖啡,邊說:“如果不會煮咖啡,也開不了這家店。”

梁雨萍嗤了聲。“這種煮法難怪沒有客人。”

優雅的長指在吧檯下的水槽洗著杯子,老闆依然將微笑掛在臉上。“咖啡不是大麻也不是麻醉藥,能讓人在喝了之後忘卻一切;相反的,它是提神飲料,會讓人從委靡中恢復清醒。它不是療傷藥,傷口在清醒的時候總是比昏迷時痛楚。”

“你——”梁雨萍啞口無言,咖啡的確衝不去心裡的難受,只會使自己更清醒地重複回想令自己心神俱裂的一切。

柏烈旭仍不服氣自己受到這等待遇。“你憑什麼說這些?又憑什麼干涉我跟她處理情緒的方法?我們就是要喝咖啡不行嗎?”

“二十分鐘前不行,但現在可以。”

“再喝一次你煮的柏油咖啡?”柏烈旭第一個帶頭抗議。

“讓情緒陰沉如死灰的人喝下一磅八千元的黃金藍山,也喝不出它的香醇優雅,現在的兩位比起二十分鐘前生氣勃勃。”老闆用手動磨豆機磨咖啡豆,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顯然一杯劣質咖啡在兩位心目中,它的份量比方才相互傾吐的感情創傷重要得多,如果兩位夠細心,會發現失戀咖啡它的單價是零,只是單純想移轉兩位的注意力。”

梁雨萍看看價目單,正如他所說,價格的位置是一個0。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發現彼此臉上寒愴得彷佛剛看完悲慘世界的表情,如今是氣惱加上訝異得不知其所以。

在同心協力為咖啡豆聲討的那段時間,他們的確忘記自己應該是縮在陰暗的角落,滿臉悽楚神色的情場失意人、愛情挫敗者。

他——剛剛像發狂的猛虎,只差沒進吧檯轟老闆一個拳頭。

她——方才如罵街的潑婦,直想拎著老闆的耳朵大罵三字經。

“噗哧!呵呵呵呵……”

相視一笑,悲傷如雲似風,變輕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