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沒什麼興致的,就連保持微笑也已經很困難。然而段非卻裝作昨天什麼都沒發生,甚至顯得愈加孩子氣,扯著他要做這個做那個。明明腳還傷著,卻駕著柺杖催他走快點。見到氣球就買一個,射擊遊戲贏不到半人高的熊就再打二十次,直到老闆看不下去送了一個。坐過山車時駱林嚇得直閉眼睛,段非強撐著半聲尖叫都沒發,下車之後在路邊跪下來吐了個天昏地暗。嘴巴擦乾淨了段非又是一臉的堅毅,拽著駱林去坐激流勇進。因為嫌遊樂園裡賣的雨衣貴,段非還和賣東西的人吵了一架,之後乾脆打定主意不遮不罩,於是落下來的水花把兩個人打溼成了落湯雞。

段非和他的衣服都溼透了 。駱林不聽段非抱怨,跑到之前的店家買了一大條浴巾出來。準備給段非擦頭髮的時候,駱林發現段非的白色上衣腋下有些紅色的痕跡。開始還沒注意,後來看著段非的拄柺杖的姿勢越來越彆扭,忽然就反應過來些什麼。

原本駱林是讓段非坐著輪椅出門的,這樣兩個人都方便些。段非實在是嫌棄那玩意所以不合作,駱林無法,便只能讓他一拐一拐的在遊樂園裡走了一路。他開始還擔心段非的體力支撐不住,後來看段非走得比他還快,便沒有再想過這件事。

但這麼走路,總歸不可能不費力的。柱雙柺時要手肘用力將上身撐起來才正確,但哪有誰的體力這麼好,能兩三個小時這麼晃悠著不休息。段非一定也是一樣,手上的力氣的沒了,便把柺杖架在腋下,撐著上半身的重量走。這麼不斷地走下來,面板必定會被衣料蹭破。那紅色的,大概就是些許的血跡。

駱林看著段非,只覺得先前一直感受到的違和感愈發強烈。段非察覺到了駱林的目光,回過頭來,隨意地撇起嘴角,從鼻腔裡哼了一聲:“想什麼呢,呆成這樣。”

看起來不可一世,但卻著實帶著笑意。那是十七歲的段非會有的表情。

駱林沒有說話,裝作沒有發現段非受的傷,兩個人兜兜轉轉,最後去坐了摩天輪。

這一天裡駱林的話都少,所以坐上摩天輪之後,駱林就算沉默,段非也一樣沒覺得奇怪。摩天輪漸漸向上,段非問駱林:“開心嗎?”

駱林“嗯”了一聲,眼神落在窗戶的外面。

“那就好。”段非說了這麼一句,也沉默下來。

摩天輪越爬越高。正是傍晚,落日的餘暉從駱林身後撒過來,把眼前一切都染成了橘紅色。他回過頭,看得到後面那輛車廂裡有個小孩子被父母抱著,兩手趴在車窗上,似乎在高興地叫著,兩隻肉呼呼的小手快樂地揮著,和夕陽在他手上投下的影子玩耍。

駱林有點動容,笑了笑,想回頭和段非搭話,才發現段非已經睡著了。

段非睡著的樣子看起來很累。身體斜斜地滑下去,頭靠著車廂的一側,兩手抱臂放在胸前。橘黃色的光讓他的睫毛和頭髮都被染成了溫暖的顏色,但是駱林還是能看到他閉著的雙眼下有青色的陰影。他的眉頭微微皺著,嘴角放鬆時變成了平直的一條線,除了疲憊,還有些更加沉重的意味在。

這和段非今天一天表現出來的樣子,都不一樣。

駱林終於明白自己感覺到的怪異之處在哪裡了。

段非把他自己偽裝成了十七歲時的樣子。不管不顧,意氣用事,嘴硬又任性。笑起來帶點驕傲,本質上卻還是個半大不大喜歡逞強的孩子。

但那不是真的。

十七歲的段非不會忍著擦傷,一聲不吭面色如常地跟他走一路。十七歲的段非也不會特意問他今天過得開不開心,不會因為疲累在摩天輪上睡著,更不會想要表現出來一個少年本身不成熟的樣子。

是段非在努力地營造出一個關於過去的幻覺,想讓駱林覺得自己還是以前駱林喜歡的樣子。但他的偽裝最終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