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八十碼!……黑色岩石左方十五碼!……周圍不斷傳出士兵們判斷方位的喊聲,坦克開炮了,前方雪地被炸成一片火海,幾分鐘後,硝煙散盡,雪地已面目全非,黑色岩石被轟掉一半。

士兵從我身上爬起,慢慢地向前挪動,最後他喊道:夥計們,沒事了!那狙擊兵死了!我看見一條血腿,他媽的,還有一隻腳在動……突然,一聲清脆的槍響打斷了他的話,剛爬起的我看見一點火光從岩石旁冒出,然後那士兵重重地再次將我壓倒,他是第九個了,眉心處一個小血洞,沽沽淌著血,他的眼睛茫然的大睜著,死死的盯著我。

我看了一眼士兵,然後大喊:岩石後面!開炮!岩石後面!然後一股力量支撐著我將屍體推開,拿起了M—1自動槍。

開火!開火!我大喊著,用槍掃射著,周圍所有的火器都朝那半截黑巖猛烈地開火,炮彈密集地射向黑巖,劇烈的爆炸中,我清晰地看見一個熟悉的瘦小的軀體被氣浪拋在空中!

沒錯!我不會記錯,那是小士兵瘦弱嬌小的身軀,沒錯,是小士兵!……

我將槍口準確的瞄準小士兵的身影,閉上了眼,扣動著槍機,我的身軀隨著射擊的振動而振動!所有的子彈都頃瀉完了,我仍扣動著槍機,腦海中卻浮現著小士兵寧靜而安詳的臉,然後是周的身影,求求你!原諒我!原諒我!——這是戰爭!這就是戰爭!

我為了誰殺了誰?我殺了誰為了誰?

這就是戰爭?我別無選擇?別無選擇!

當一切都靜止時,黑巖已不復存在了,焦黑的土地上蕩然無存,我找不到一點一滴熟悉身影的痕跡,腦海中的痕跡亦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只有仇恨,仇恨,莫名的仇恨!

永別了!再生的小士兵!永別了!心中的小士兵!我茫然的睜著眼,這就是戰爭!我別無選擇!我沒有激動,也沒有流淚,平靜地呼吸著戰爭的味道,此刻,我已成為一名真正計程車兵了!一個沒有思維,沒有人性的血肉殺手,只有仇恨,莫名的仇恨在心中激盪。

喬治中尉是在徒勞地搶救第三個中彈者時被擊中的,也是眉心中彈,他閉著眼,面部毫無表情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著他靜靜地沉睡,我沒有流淚轉身走了。

車隊在雪和火還有血的地獄中緩慢前行,戰鬥異常地慘烈,到處是火海,到處是*軍隊的軍號聲,喇叭聲,哨子聲和銅鑼聲,刺耳的音響令所有人毛髮悚立,從白晝響到暗夜,又從暗夜響到白天,以至於聽不見槍炮聲,滿腦子全部都是嘈雜顫慄的音響!我們雙方反覆衝殺,血水沸騰地流淌著,將堅硬的冰雪融化,好一場地獄中殘酷的搏鬥!只有當黑壓壓的機群向*的高地上投下不計其數的凝固汽油彈將所有的一切籠罩進火海後,戰鬥才會有片刻間隙,我手中一直把玩著那支小喇叭,只有撫摸著它,才會讓我緊繃的神經略有松馳以適應這寧靜的戰鬥間隙,同車計程車兵們好奇地傳著這支中國喇叭,卻沒人能有勇氣吹響,當然也包括我。

我不能閉眼,一閉眼就想到了清冷死光下小士兵那張寧靜安詳的臉,這種腦海中莫名的幻覺甚至影響到向舉著炸藥包衝向公路的*士兵的射擊,因為射擊的震動又使我眼前浮現出小士兵瘦小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小士兵?我為什麼朝他開槍?為什麼?小士兵沒有死?我殺死了他?……

我在這恍忽中不知過了幾個白天黑夜,不知我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清冷的死光下,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從雪地中鑽出向我們衝殺過來……

在一個片刻的戰鬥間隙中,我邊嚼著賴以維持的奶糖邊把玩著小喇叭,周突然找到了我,看他的神色亦是恍忽,憔悴和木然,他大聲問我急著找他有什麼事,我茫然,不知該怎麼回答他們,因為我並沒有叫他呀。

噢,我喊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