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米粒以前像座小山一樣,盛滿在大米缸裡,無論怎麼舀,永遠也不見短少。

可是現在,送米糧的夥計已經幾時沒親自送上門過了?

“不行,得想想辦法。”她咬著下唇,溼溼的手在衣襬上拍了拍。

本來不想再找賬房先生支著大宅裡該吃該用的錢糧,怕讓早已嚴峻的溫家財務更雪上加霜。

之前小雪天真地問她,為什麼不把府里昂貴值錢的玩意兒偷偷拿去換銀子回來?不管是古畫,或是古董花瓶,甚至是那對對珍貴雪白的象牙箸,總能換得極好價錢的。

可是她怎能坦白地告訴小雪,就算為了府裡財務著想,身為奴婢怎能瞞著主子拿府裡珍寶出去典當?

更何況最珍貴的好東西都在老夫人屋裡,是她最後的一絲驕傲,尊嚴與風華。

她賣得下手嗎?

唉,看來還是得找老司先生,商量看看坊裡這季收益銀錢是否可以上繳進府裡了?

不過話說回來,賬房老司先生昨兒已經被遣離溫府,溫府打今兒起就沒有賬房先生,她還能找誰商量呢?

秋桐止不住滿滿的心慌,搖搖頭,還是先把米淘上洗淨了,倒進沸騰冒泡的清水裡,攪了兩下。

桌上的菜蔬是她在花園裡自己種的,魚也是池子裡養著的——原本的富貴錦鯉被她瞞著老夫人偷偷捉去賣了,改換了草魚、鰱魚,一旦她捨不得殺養在自己小屋後頭的雞。

冬天快到了,得留著好燉給老夫人進補,還有拜神祭祖供年節團圓飯用。

她吁了一口氣,疲倦地蹲坐在地上,手上拿著火鉗子撥弄著炭火。

好累……她好累啊……“秋桐姐姐,秋桐姐姐!”小雪大驚小怪嚷嚷著跑了進來。

“什麼事?”她迅速站了起來,恢復冷靜。

“別這麼火燒眉毛的,慢慢說。”

“大門外……來了好多好多人。”小雪頓了一頓,遲疑道:“都是繡坊絲場裡的工人。”

秋桐臉色微微一變,強抑下心慌。“他們怎麼會上府裡來?若真有什麼事,不是該由陸掌櫃處理著嗎?”

她知道“漱玉坊”經營艱難,但再怎麼著總有大掌櫃、二掌櫃管著。

而她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老夫人,照顧好這個家,還有,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幫忙撐起“漱玉坊”。

可是她還沒想到法子,還沒想到啊!

“我去看看。”她匆匆往外跑。不忘回頭喊:“小雪,顧好灶上的粥,當心別熬焦了!”

“噯。”

“還有,別讓老夫人知道。”

小雪猛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秋桐才跑近大門,就聽到了外頭吵雜的喧鬧擾嚷聲——“我們要發薪!我們要吃飯!”

“老夫人再不出來解決,我們就罷工!我們、我們就告上官府去了!”

“可憐我一家老小都指望我這份工養活啊……”

“為富不仁!苛扣壓榨我們這些窮人血汗錢,你們不得好死呀!”

“嗚嗚嗚……”

外頭的叫囂憤怒悲痛聽得秋桐心驚肉跳,臉色微微發白。

緊緊拴著門的老季伯手足無措,正慌著,一見她來,像見著了救命菩薩般鬆了口氣。“秋桐姑娘,快,快想想辦法,他們就快衝進來,我快攔不住了!”

她定了定神,開口道:“開啟門。”

老季伯一驚。“秋桐姑娘?”

“他們真要撞,這門再結實也頂不住。開啟門,讓我出去跟他們說說。”她語氣平靜的說。

“他們就是要錢……”老季伯嘆了一口氣。

大家都是幹活兒餬口飯吃的,他又何嘗不知他們的苦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