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已無趙念慈。

唯有這匹馬,依然跟官傾城並轡而立。

與她百里行軍,千里征戰。

氣勢磅礴的交戰聲漸漸變大,俄而如萬雷奔騰,大地震顫。

誘敵萬騎在付出不小的代價後,已經策馬回奔到了林原之前,而在他們身後,是雪崩一般如影隨形的無邊契丹精騎——地平線,很快出現了一片汪洋大海,滾滾襲來。

官傾城面色如常,而她身後的傳令兵,乃至於山坡後、林子、水泡旁設伏的唐軍將士,都眼神凜然。

“敵賊已至,各部準備迎戰!”

下達過這條軍令後,官傾城清澈的眼眸裡,殺氣畢現。

為免敵軍看到她心生疑竇,官傾城帶著所有人從矮山離開。

只留下了趙念慈的戰馬,在山坡傲然矗立。

它將為趙念慈,見證這場由她的主將發起的,為她和六萬餘戰死同袍報仇雪恥的大戰。

趙念慈和官傾城兩人,曾經分屬不同陣營,曾在戰場爭鋒相對,也曾為了一較高下意氣用事,後來,她們同朝為臣、同軍為將,一主一副,相得益彰。

她們沙場縱橫,並肩作戰,為勝利歡呼,因困苦攜手,她們親手埋葬過無數同袍的屍骨,立下一座座墓碑,直到有一日自己也馬革裹屍,自此

陰陽相隔,只剩懷念與追憶。

耶律洪光看見了山坡的那匹戰馬。

在空無一人的矮山,它風骨嶙峋。

耶律洪光眼見它前蹄刨動半響,耳似乎聽到它響鼻聲聲,甚至自行人立而立,仰天長嘶不絕。

他感受到了一股悲涼而又豪邁的氣質,一如唐人常說的,燕趙之地的慷慨悲歌。

他笑了。

笑得很得意。

“唐軍主將黔驢技窮了嗎?竟然在孤山放一匹馬來故弄玄虛,是想此嚇退我腹心部十萬勇士不成?真是可笑至極!”

耶律洪光念及於此,向全軍傳達了一往無前,將面前敗退唐軍追殺至盡的軍令。

他有十萬將士,還是契丹至銳腹心部,根本無懼一切對手。莫說面前只有三四萬唐軍,算有十三四萬,他又有何懼?

當初落雁口之役,唐朝最強的精騎狼牙軍,接近七萬將士,在唐朝第一名將官傾城的率領下,面對腹心部的進擊,都只能兵敗。

“算是官傾城在這裡,沒了狼牙軍作為部曲,她的名將之力再是強大,面對我腹心部十萬勇士,頂多也能破半陣,戰陣之力會耗盡。而她一旦到了我軍陣,別想再活著出去!”

耶律洪光做了最壞的打算,覺得最壞的局面也不過如此,委實沒什麼需要擔心的。腹心部的卓絕戰力,給了他戰勝除了狼牙軍的一切強敵的信心。

心智堅定、鬥志昂揚的耶律洪光,很快遭受了當頭棒喝。

前方忽然出現嚴整的唐軍戰陣,接應了敗退的唐軍,讓他們有了穩住陣腳,在後方從容調整陣型的機會。耶律洪光當然不樂意看到這種局面,下令前陣猛攻過去。

可不等兩軍結陣,對方軍陣騰起一片片流光雲層,當頭射進了他們的軍陣。

若是普通強弓勁弩,腹心部當然不會畏懼。

但那不是。

耶律洪光第一時間察覺出了,那是落雁口之役,狼牙軍配備的法器短弩!它們體量小,便於騎兵攜帶與使用,但威力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射程遠不說,關鍵還能連發三矢!

落雁口之役後,腹心部也在戰場收集過一些這種法器勁弩,但基本都被狼牙軍將士,在臨死前刻意損壞,沒有多少能用的。

但能用的表現出來的效能,讓腹心部將士嗔目結舌。

最後幾百具完好的短弩,都被耶律阿保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