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無數次地反問過自己,問一次就恨一次自己的冷心冷血。

如果在下午之前,江珺聽到了這樣一段沒頭沒腦的話,肯定會覺得不解。但現在他都知道了,知道她拽著他衣襬的手為什麼那樣用力,知道她的自責,知道她經歷過的痛。

江珺只怪自己知道得太晚了。

下午從J大工程學院大樓出來時,他遇見了宋嘉祐。江珺遠遠地就看見他了,猶豫片刻,還是叫住了宋嘉祐。寒暄過後,江珺問宋嘉祐,有沒有時間,可否與他談談。

於是,他們去了附近的J大茶室。

剛開始仍是幾句閒聊,一壺凍頂烏龍上來後,江珺切入正題。

“宋老師,我想知道江玥為什麼放棄哈佛那麼好的機會?聽江玥說是你建議她回來的?”這個問題一直在他心裡打轉,現在終於問了出來。江玥從來沒對他撒過謊,江珺知道這背後定是有什麼,她不想騙他,所以總是避重就輕,略過不提。他想知道,也必須得知道,他決不願意再對她猜疑,口出惡言。

宋嘉祐看了看江珺,目光帶著估量的意味。昨晚相見,他已經確信眼前這人就是在江玥心裡份量最重的那一個,是她病到迷糊時口中仍喃喃喚著的那一個,也是讓她思及歸來的那一個。現在他更加明白了為什麼她會栽得那樣重。

“看來,江玥什麼也沒說。當然,她肯定不會想要再提起那些事。”宋嘉祐點了一支菸,當他把煙盒遞向江珺時,江珺擺擺手,說戒了。

這一場病和病中的修養,讓他想了許多,他還有許多的事情想做,他還想再看到她。江珺靜靜飲茶,等著宋嘉祐開口。

“你應該知道她曾經有一個男朋友叫阿懶的吧?”宋嘉祐丟擲一個問題。

“知道。”江珺點頭,“與他有關?”

“阿懶也是哲學系的,那時我在哈佛做訪問學者,他的導師是我當年在伯克利的師兄。我這個師兄因為我來了,就在自己家弄了一個聚會。阿懶帶江玥過來,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因為我和她都是中國人,而且還都是J大的,所以聊得也就多一些,後來也見過幾次。”

“江玥很有靈氣,也很漂亮。看得出來阿懶很愛她。只是有時我會納悶,一個女孩子,年輕貌美,讀名校,家境好,男友又好,怎麼會有那麼悲觀的想法。”

“你知道她說過什麼?她說人最大的運氣是不出生。如果不幸生到了世上,那最大的運氣就是在最快樂時猝死。”

聽到這裡,江珺感到難過。每一個損傷都會留下瘡記,這些瘡記漸漸形成了人生的底色。原來她與自己是那樣像。

“也許是她的容貌氣質,也許是她的悲觀,不管怎樣,當這兩種品質齊聚在一個人身上,那會是非常迷惑人的,所以我對她印象很深刻。”宋嘉祐停下來喝一口茶。

他一面回憶,一面繼續說下去:“去年冬天,阿懶死了。在他姐姐婚宴的休息室裡睡著時死的,說是心臟性猝死。”

宋嘉祐嘆了口氣,“算是死於華年了。我知道訊息已經是好幾天後了。我想應該去看看江玥,幸虧去了,不然還真不知道她會怎樣。”

那時,江玥躺在床上,臉色唇色灰如蠟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一直在咳,咳得驚天動地,像要把肺都咳出來,把心都嘔出來。

宋嘉祐當即抱起她,送去了醫院,一查才知道感冒已經轉成了肺炎。他陪著她看病,注射,取藥,吃藥。從醫院出來後,宋嘉祐想了想,還是把她帶到了自己的住處。她一直迷迷糊糊地閉著眼,宋嘉祐把她安置到自己的床上,而自己則在客房支了沙發床睡。

第二天早上,宋嘉祐推開她房門時,看見她已經坐起來了,也不再咳了。他坐在她旁邊,佯裝輕鬆地說,老美的大丸藥還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