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在路邊鮮花攤上選購鮮花,愉快的心情使金橋騎在腳踏車上朝那姐妹倆揮手,他高聲喊道,買一束玫瑰,那是愛情和凱旋的標誌。但是路上的車流人聲太嘈雜,眉君沒有聽見金橋的聲音。眉君挑選了一束白色的蒼蘭。

東風肉聯廠每逢週末總是格外忙亂,金橋在幾輛卡車的夾縫中擠進了廠門,他害怕西裝會沾上油膩,乾脆把它脫了搭在手上。偌大的廠區裡到處迴盪著肉豬們粗聲粗氣的嚎叫,穿白色或藍色工裝的人們在卡車上下搬運著加工過的鮮豬肉,而屠宰車間的圓窗內人頭攢動,兩個女工從吵嘴到相互漫罵的過程很明顯也很快捷。豬、豬屎、豬腦子,豬×。這些粗俗的聲音再次頂進金橋的耳朵,他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不以為然了。金橋闖進徐克祥的辦公室,裡面沒有人,正在東張西望的時候,對面政工科裡出來一個人,他看見金橋眼睛一亮說。喂,你就是金橋吧?你頂住了屠宰車間的不良歪風,我們要表揚你的,金橋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金橋說,我不要表揚,我要找徐克祥。那個人說那你到冷庫去吧,冷庫今天很忙,老徐又去幫忙啦。徐克祥果然在冷庫裡。金橋想把他叫出來,但徐克祥在裡面喊,你進來吧,穿上棉衣棉褲,進來邊幹邊談,不會受凍的。金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進去了,他在穿棉衣棉褲時很擔心自己的衣褲會不會被擠皺被弄髒,但他想反正是最後一次了,咬咬牙與徐克祥配合一回吧。

冷庫裡因為很冷,因為要保持低溫,勞動的人很寥落,除了徐克祥,只有幾個穿得異常臃腫的女工拖著小車來回地跑動,一個女工打量著金橋說,你也下冰庫?怎麼,才來沒幾天就提拔啦?金橋沒有理睬她,他對女人總是寬宏大量的。金橋走到徐克祥身邊,他覺得徐克祥的臉在低溫環境下更顯清瘦和憔悴,現在徐克祥的神態讓金橋聯想起外交家老焦晚年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老焦在冬天的梅花叢裡踏雪而過,手裡抓著一本翻開的書。當然冷庫裡沒有梅花,而徐克祥手裡抓著的也不是書,是一條冰凍豬腿。

你讓我來談談。金橋說,你讓我來談談?邊幹邊談,否則你會覺得冷,徐克祥把小拖車裡的豬腿整整齊齊摞在一起,他說,像我這樣幹,賣力一點你就不會覺得冷,我們邊幹邊談。可是,我們談什麼?金橋試著搬起一條豬腿,他忽然想到他應該先謝謝徐克祥,於是他把戴著棉手套的手伸過去,在徐克祥的手套上拍了拍,就這麼握一次手吧,金橋說,我很高興你批准我辭職。批准你辭職我很不高興,所以我罰你一回,陪我幹活,陪我談當前的國際形勢。徐克祥嘴裡吐出的熱氣遮住了他半邊臉,他的聲音聽來喜怒難辨,不過你從今天起就不是肉聯廠的人了,徐克祥說,你可以不聽我的,我知道你討厭豬肉,你假如沒興趣呆在這裡可以離開。

不,我呆在這裡,現在看見豬肉的意義完全不同了。金橋想了想又說,我陪你邊幹邊談,為了老焦,我陪你邊幹邊談。談什麼呢?就先談老焦吧,金橋我考考你,老焦是哪一年哪一天死的?一九七六年七月十八日。

老焦死的時候身邊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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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也沒有,老焦死得很悽慘。

是沒有人,但有一群老鼠,老鼠啃光了床頭櫃上的饅頭,喝光了杯子裡的牛奶,老鼠還把枕邊的眼鏡搬來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