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就是美好的,就應該去享受自我的溫馨,為什麼要有戰爭。

彭述志看了日本姑娘好一會,又重新拿起了墨筆。他感到在孤零零的梅樹旁,應該增添些什麼,一花獨放不是春,生活也不該是單一的,五光十色才是春滿園。添點什麼東西能讓梅花更顯風姿?彭述志進入了沉思之中。突然,一聲隱隱約約的槍響撕裂了小院的寧靜,彭述志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蝌蚪似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剛剛畫完的梅花立刻被毀了,彭述志也像是從夢境中甦醒了,木頭般的呆立著,腦子裡亂極了。原來剛才的美好都是幻境,什麼梅花的清麗,大地的蒼茫,飄飛的白雪都是假的,戰爭才是現實的,他不是什麼高潔的梅花,不是詩人,文學家,是個囚犯。

彭述志臉色鐵青的伸出手,狠狠地抓起宣紙要撕個粉碎。但一聲驚叫傳來,那個日本姑娘瘋子似的伸出手來,從他手中奪過宣紙,然後呆呆的站立在一旁,默默無語的看著他,眼裡蓄滿了惶惑和憤怒,似乎在責怪他:為什麼把這麼好的東西毀壞了?

彭述志對這一切是視而不見,腦子裡反反覆覆的迴盪著:我是囚犯、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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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陰謀(2)

彭述志在大腦就要爆炸的一瞬間,目光和那個日本姑娘碰撞了,這種碰撞像是疾駛的汽車遇到了紅綠燈,使他怵然驚醒了,差一點給自己一個耳光,心說他怎麼可以在日本人面前失態,暴露出內心世界的虛弱?要知道,這個看來文靜的女孩,很可能是隆吉派來的特務,是來監視他的,或許他的每一點漏洞,都可能成為鬼子進攻的缺口,給對方以可乘之機。“彭述志啊彭述志,你也是老革命了,急躁的情緒為什麼還不能改?”他在暗暗的責怪自己。既然一生獻給黨了,要做嶽武穆、文天祥,腦海中還留著那麼多的小資情調幹什麼。什麼對月傷懷,臨風灑淚,那是一個堅定的革命者應該有的東西麼?彭述志在迷失自己的一剎那,高度的警覺又把脫軌的車輪轉了回來,臉上迅速得恢復了常態。他瞟了對方一眼,並沒有從她手中要過廢棄的畫,重新選擇了一張紙,展開了,努力的讓那紛亂的思緒寧靜下來,開始重新作畫。拿筆的手,開始有些顫抖,思緒也不能集中,但是他強迫自己驅除雜念,凝神靜氣,這樣過了好一會,手沉穩了,筆尖落在紙上也聽話了。漸漸的,一座蒼莽的大山凸現出來,在那層巒疊嶂的山峰中,一顆筆直的松樹傲然挺立,直至雲端,松下就是茫茫的雲海。畫中的意境把彭述志帶進高潔神聖的境界中,讓他自然的進入了忘我,自然的沉浸在那悲情壯烈,胸懷激盪的情境之中。

這天晚上彭述志好久都沒有入睡,溫馨和慘烈在不停的征戰。一會是小橋流水,吟風賞月,一會是金戈鐵馬,戰火硝煙,戰爭與和平的大戲在他眼前交叉迴盪,弄得他起來坐下,坐下起來,後來實在睡不著,索性走到書房裡,呆呆的冥思苦想。

鬼子花費這麼大的本錢,把他關在舒適的環境裡,用意當然是要軟化他的意志,讓他從信仰的王國裡走出來,屈服於風花雪月的生活,陶醉在舒適享樂的樂園裡,這一點他從開始就十分明白。可是為什麼看似明明知道的事,當它出現在面前的時候,面對那種誘惑,還是感到心煩意亂?這讓他很是苦惱。剛剛被捕的時候,他設想了鬼子會用種種殘酷的手段折磨他,就是沒有想到鬼子會把他當珍稀動物圈養起來,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到目前為止不用說酷刑,他連一張冷臉也沒有見過,天天過著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鬼子簡直把他當成了王子,好像把他請來的目的,就是請個老太爺來恭敬似的。彭述志當然不會那麼天真,他知道世界上哪有免費的午餐?既然一切都清清楚楚,卻還是不能減少心中的騷動,他如何能不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