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說出“高攀”的時候,程靈素想到的是男女之情,因而整個人害羞起來。

孰料,胡斐說道:“你我都無父母親人,我想和你結拜為兄妹,你說好麼?”程靈素的臉頰剎時間變為蒼白,大聲笑道:“好啊,那有什麼不好?我有這麼一位兄長,當真是求之不得呢?”

胡斐聽她語氣中含有譏諷之意,不禁頗為狼狽……

自己所愛的人竟要同自己結為兄妹,這一結拜,一切的念想都將終了,一切的幸福都將成為不可能,因此,程靈素“言語行動之中,突然間微帶狂態”。

然而,儘管如此,她並沒有把自己的心意說出,最多不過,“這日直到黃昏,始終沒再跟胡斐說話”。

初戀情懷幾乎都帶著青澀與落寞。

此後,程靈素將對胡斐的感情藏到雲深不知處,直到他們相救馬春花身陷重圍。

程靈素微微一笑,低聲道:

“大哥,待會如果走不脫,你救我呢,還是救馬姑娘?”

胡斐道:“兩個都救。”

程靈素道:“我是問你,倘若只能救出一個,另一個非死不可,你便救誰?”

胡斐微一沉吟,說道:“我救馬姑娘!我跟你同死。”

程靈素轉過頭來,低低叫了聲:“大哥!”伸手握住了他手。

這一段是程靈素感情的深化。

她愛他,因而竟會因可以同死而欣喜若狂。

沒有說出的感情通常更加純厚深沉。

正因如此,當胡斐中毒垂危之際,她毅然犧牲了性命來換取他的生存。

“她慢慢站起身來,柔情無限的瞧著胡斐,從藥囊中取出兩種藥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黃色藥丸,塞在他口中,低低地道:

‘我師父說中了這三種劇毒,無藥可治,因為他只道世上沒有一個醫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來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會待你這樣……”

一直到臨死,她仍然只是這樣含蓄,只用慷慨的死表白了自己。

兩相思,兩不知(3)

而胡斐,渾然不覺的胡斐,躺在義結金蘭的小妹子程靈素身旁,心想:

“我二妹便如這蠟燭一樣,點到了盡頭,再也不能發出光亮了。”

“她沒跟我說自己的身世,我不知她父親母親是怎樣的人,不知她為什麼要跟無嗔大師學了這一身可驚可怖的本事。我常向她說我自己的事,她總是關切的聽著。我多想聽她說說她自己的事,可是從今以後,那是再也聽不到了。”

“二妹總是處處想到我,處處為我打算。我有什麼好,值得她對我這樣?值得她用自己的性命,來換我的性命?”

胡斐“在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心中思潮起伏,想起了許許多多事情。程靈素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當時漫不在意,此刻追憶起來,其中所含的柔情蜜意,才清清楚楚的顯現出來。”

到這個時節,胡斐才算明白了那首歌子中的情意。

而程靈素,“她知道胡斐並沒愛她,更沒有像自己愛他一般深切的愛著自己,不如就是這樣了結。用情郎身上的毒血,毒死了自己,救了情郎的性命。很淒涼,很傷心,可是乾淨利落,一了百了,那正不愧為‘毒手藥王‘的弟子,不愧為天下第一毒物‘七心海棠’的主人。少女的心事本來是極難捉摸的,像程靈素那樣的少女,更加永遠沒人能猜得透到底她心中在想些什麼。”

“突然之間,胡斐明白了一件事:‘為什麼前天晚上在陶然亭畔,陳總舵主祭奠那個墓中姑娘時竟哭得那麼傷心?’原來,當你想到最親愛的人永遠不能再見面時,不由得你不哭,不由得你不哭得這麼傷心。”

兩相思,兩不知。

等到相知,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