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華呢?我心不在焉的用眼光搜尋他。

他不知走到什麼地方去了。

信華永遠是這個樣子,隔了多年的貌合神離,我更加對他失去控制,要錢沒錢,要人沒人。

咱們的婚姻支離破碎,因為雙方都不多話,外人看著我們,也還就是十全十美的一對夫妻。

我嘆口氣,我的腳實在吃不消了。

我想早些走,信華在這裡有朋友,我沒有,他手持一杯威士忌加冰可以站到早上七點半,我可不行。

我剛要撒下這外國老頭子,有人叫我:「徐太太。」

我轉頭,是一個年紀非常輕的男人,高大英俊,穿著時髦。

我朝他點點頭,暗示他有話請講,有屁請放。

「徐太太,你不記得我?」

「不記得。」原來是弔膀子的。

我轉身走。走了長廊走到電梯口,才發覺他追了上來。

「徐太太,你怎麼可能不記得我。」他稚氣而傷感的說。

是他的模樣感動了我,我笑出來。

「我為什麼一定要記得你?」

「來,我們喝一杯東西,」他懇求說。

我說:「我的腳被鞋子夾得痛得慌,我想早早回家。」

「我送你。」

「我們家有司機。」

「你真的忘了我?」他的失望百分百是真的。

「你給我一點提示好不好?」我仍然好脾氣,因為他那麼年輕,那麼漂亮。

誰說只有女人要重視青春?換了是個老頭子,才沒有那麼好心思對他。

他嚅嚅說:「天鵝酒吧?」

我一怔,連腳尖上的痛都不覺得了。

我停停神,「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進電梯,「我不認識你。」

我在停車場找到司機,便囑他開車回家。

到家立刻除下鞋子醫腳。

電話鈴晌,是信華。

「你自己先回來了?」他一貫很客氣,咱們相敬如冰。

「是的。」

「早點休息。我與老陳他們有公事要談。」

「再見。」我說。

他掛上電話。

公事?老陳?全世界都找不到老陳的戶籍,恐怕是到陳小姐的香閨去了。我悲哀而荒唐的想:這種生活還要捱到什麼時候?

算了。我正要沐浴,電話又晌。

我接聽:「徐信華太太?」

「是。哪一位?」

「我們剛才見過面,我叫蔣光明。」

呀,是剛才那個男孩子。

「小朋友,我不認識你。」

「不,你一定記得我,你怎麼可能忘記跟你同過床的人。」

「小朋友,到我這種年紀,什麼人都忘得了,況且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照你剛才談話的內容,我可以報警有餘。」

他沉默一會兒。

不知恁地,我竟沒有放下話筒。

「原來你是一個淑女,是徐信華的妻子,」他很激動,「我真沒想到。」

我很溫和的說:「我不認識你。」

「你知道我是誰!你一定知道!在天鵝酒吧──」他固執地說下去,「我找了你三個月。」

「你找錯人了,小朋友,別再打電話來。」我掛電話。

那夜我沒睡,整夜喝酒。

心中有點害怕,第一次害怕。

我沒聽到信華回來,我們不同睡房。

天亮時我瞌了瞌眼,起床時十一點多。

我問女傭:「先生回來過沒有?」

「回來換了衣服,又出去了,說今天不回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