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取代官儒的理論,而且要素都不是憑空新創,而是從官儒所連的儒家本源,以及相關的道家體系裡找出來,進行重新組織。但包裝的手,既然官儒能篡神,天主道為何不能篡官儒?

段宏時問徐靈胎:“你可知,為何我們將此道叫做天主道?”

徐靈胎搖頭,最初他還以為是從洋人的天主教那學來的東西。

段宏時道:“這主字有兩說,一是天道自天而下,而非由人而上。人不僅要由人道看天道,還需由人外之物看天道。人之於天,要如奴僕敬主一般相待。二是我們所知的天道,始終有殘缺,只能趨近,不能窮盡。人之於天,始終只是一分子,而不能居於其上。”

徐靈胎有意見了:“程朱言,天即理,理為本,氣為具。心即天,心xìng見理,何須自外物窺道?”

話題深入,這就談到了理學。

官儒是儒華夏的道統,理學就是滿清竊占華夏後的學基,二者也是表裡的關係。徐靈胎縱然沒有深入理學,但這些基本結論在心裡卻是根深蒂固。他這話,就是滿清時代知識分子的共同心聲:老爺我自有太虛、浩然……什麼什麼氣,世間萬物,奧秘都在心中,何須睜眼看世界?

但是徐靈胎這話,就顯示他對理學的認識還是膚淺的,段宏時就在搖頭。

“以本源而論,天主道,恰與程朱之理無悖。我們都信,天道自在,恆在,不管氣也好,理也好,都外於人心。但是怎麼求道,程朱之理,就跟官儒這一套一樣,只見於人。當年朱子解‘格物致知’,只提窮外物之理至心xìng通達,就被斥為偽學。”【1】

“理學與我天主道最大區別,與官儒一致,其說核心之處在於,妄認天道是人心可盡之理,一切未知都要歸入已知。”

“譬如‘格物致知’,格,就是約束,人須得以有限之測見物,才能趨近天道,由此而證,天道本不可測,更不可能盡在人心。”

段宏時這些話,徐靈胎還是半知半解,李肆老話重提,談到了器。

文字是器,語言是器,甚至思想方都是器,歸結而言,所謂的“心”也是器,你本就是器,居然還說這器是天道之極,這就跟官儒篡神的手一樣,以心蔽知。理學為何僵化,為何頑冥不靈,這就是根源。

這個結論太刺jī了,徐靈胎接受不了。

李肆就說,文字最初是沒有的,語言也一樣,人類也是從茹máo飲血的蠻荒時代走出來的。文字一直在變化,語言也一直在變化,我們思維也必須靠著前人的積累才能演進,從來就沒有一個恆定的狀態。

“水滴石穿,滄海桑田,凡有變化,盡皆為器。”

李肆這論證,徐靈胎難以辨駁,不得不承認,理學在這根基上有問題。

如果說官儒是以天人感應和天人合一篡奪了上天的神xìng,將華夏的上天信仰裡,宗教那一部分吃掉。那麼理學在世界觀和方論上,提出了一套邏輯自洽的學說,將上天的未知,歸於形而上可以抹出來的已知,隔絕了人對上天的理xìng信仰。

官儒那一套帶來的副作用就是mí信,針對的是天下萬民,理學這一套帶來的就是無視事物演進,針對的是知識分子。兩個加起來,就是愚昧。而他們的共同基礎,都著落在了三綱五常上面。

“難不成,這三綱五常也要反了?”

徐靈胎驚聲道,他害怕了。之前天主道剝了官儒和理學遮蔽上天的那部分東西,這個過程他心服口服,可接下來還有什麼?三綱五常那是經世不移的人道吧?如果這個也要反掉,他都不知道該信什麼了。

“為什麼要反?”

李肆反問,看著徐靈胎的眼神還很不友好,好像徐靈胎要反似的。

他當然是故意的,徐靈胎這才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