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端詳我說:「說老呢,還差一段日子。」

我說:「結婚退休之後,我一定不節食,今天起床餓得頭昏,要吃葡萄糖水,多可怕。」

剛剛這時候陳明明進來,一轉身聽見我這話便冷笑說:「好笑不好笑?每個人都在談離婚的時候,她卻想結婚,你以為做人老婆是份好差使呀?才怪,我的女朋友有四對離了婚,都是近三十,有孩子的,還有什麼出路?像咱們,好歹是個小姐身,再老也是老小姐,勝過做怨婦多多,我才不冒這種險。」

莉莉說:「出場了。」

我放下胭脂說:「我的衣服呢?」

「在架子上。」

我抓起了便換。穿多了美麗的時裝會對衣服起反感,走在街上,我永遠是破襯衫與牛仔褲,再也沒有其他的裝扮。這次一共換了七套衣服,她們把所有的紫色留給我穿,因為紫色最不討好,紫色最難配。

我無所謂,其實我是最不適合穿紫色,我太蒼白,胭脂常常有那麼濃便塗那麼濃。看看鏡子,簡直覺得自己像一隻木偶一樣。如此模特兒生涯。我的表演絲毫沒有特色,我不跳不叫,不踢腿不揚手,不裝鬼臉。我只是走出去,把衣服展覽妥當,再走回來,另換一件出場。我臉上沒有表情,想到前途茫茫,今宵又是一個寂寞的夜,夜裡做無數的夢,夢中出現的都是得不到而戀慕著的人,還會有什麼表情呢?

表演完畢,我吃了一個簡單的午餐,把東西收拾了,臉上的妝抹掉,換上我的破衣服,走到大酒店門外,發覺雨更大了,車如流水馬如龍,正是下班時分,但是一切都與我無關,我還是我,永遠一個人。

我叫不到車,茫然站在街上,酒店門口雖然有服務生,卻未曾注意到我,忙著為洋人遊客找車子,我只是呆呆的站著,心在一千哩路外。我並不急著要回去,那麼急幹什麼呢?回了家也是看天花板而已。

電話鈴不停的響,我不停的拒絕著男人,俗氣的男人,沒有風度的男人。然而電話鈴不響,又是這麼的寂寞。那一陣子與唐,我真以為我找到歸宿了,至少休息一年兩年,單看他一個人的臉色比看全世界的臉色好,但是匆匆幾個星期,他連電話都不來一個了。人是奇怪的,不可思議的。雨點一直落在我的頭上。

一輛雪白的保時捷緩緩的停下來,有一個人琛頭出來叫:「周小姐,周小姐!」

我抬起頭,我不認識這個男人,他長得不難看,但是就跟所有普通的男人一樣,長得那麼普通,我是幾時認識他的,我並不知道。

他說:「周小姐,上車來吧,下雨天太難叫車,我送你回去。」

我點點頭,上了他的車。我說:「謝謝,請駛往新生南路一段。」

他微笑,「我知道你的住址,我送過你一次,那次你喝醉了,一大群人還要去跳舞,你沒有去,於是我做了護花。」

我笑笑。真喝醉了嗎?為了什麼?為了誰?我都忘了。

「我剛剛在裡面吃午飯,看到周小姐的表演,周小姐為什麼穿的都是紫色的衣服?是不是對紫色有特別的興趣?」

我笑,「那是別人挑剩的,我去遲了。」

他也笑,牙齒倒是很整齊,送了我到家,我記不起他叫什麼名字,也懶得問。

到了家我覺得累,於是洗操上床睡覺,這個時候睡覺,不知道幾點鐘醒,醒了之後又該幾點鐘再睡得著,實在是個疑問。莉莉打電話來叫我看電影,我不肯,她再三催我,我才出去了,叫了計程車趕到戲院,她小姐在那裡買票,比我早到,根本沒有下妝,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家婦女。

莉莉白我一眼,「你瞧你那個樣子,頭也不梳,白襪子都穿出來了,你要不要臉?」

「不要。」我說。

我們買了玉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