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寧靜被一股逶迤人潮打破,套著各色號衣的兵丁扛著刀槍,趕著牲畜,拉著大車,正朝西而行。在人潮西處盡頭,一條大河如橫斷大山的倒影,截斷了來路。

“這不是金沙江,是巴塘河,金沙江在更西面,走了一個大圈,水勢才沒有那麼湍急,可以在那架橋過河。是的,大人,只能渡兩道河。巴塘河跟金沙江在南面三十里處相匯,但那裡已是高山峽谷,大軍難以通行。將軍請安心休息,前方匠戶營正在架橋,估計明日方可渡河。”

署理四川提督嶽鍾琪向討逆將軍噶爾弼彙報道,後者無奈而煩躁哼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接著噶爾弼揮著馬鞭,指向南面一片帳篷海:“那不就是巴塘麼?把那處的藏人都徵發出來,讓他們趕製牛羊皮囊!加緊搭橋!”

嶽鍾琪面頰扭曲了一下,卻沒說話,噶爾弼見他神色,鞭梢無力地垂落了下來,語氣更是惱怒和不甘:“難不成這巴塘也如裡塘一般,都投了南蠻!?”

嶽鍾琪苦笑道:“也不是投了南蠻,而是有南蠻撐腰,不再服我朝廷管束。如果不是有約在先,這一條入藏路,咱們還走不得。”

噶爾弼收回馬鞭,罵了一聲:“可惡的南蠻,可惡的康巴藏人,可惡的……”

聽得這咒罵危險,嶽鍾琪趕緊插嘴,轉移話題:“皇上為藏地大局,不惜跟南蠻休兵止戈,我們作臣子的,唯有竭力誠勉,盡心做事。”

噶爾弼猶自忿忿不平:“跟南蠻休戰倒也罷了,怎麼還容南蠻與我們一同進兵藏地!?皇上到底在想什麼!?”

嶽鍾琪嘆氣:“南蠻、藏地、西北,皇上初登基,接下的可是個爛攤子,危機四伏啊,不得不虛與周旋……”

嘴裡這麼說,嶽鍾琪心裡卻道,皇上眼下的真正敵人,可不是佔住藏地的準噶爾,不是南蠻,而是被遣發到西寧的撫遠大將軍允禵,以及在京城裡,已經榮升廉親王的允禩。

看向一臉陰霾的噶爾弼,嶽鍾琪微微搖頭,你噶爾弼既不是十四黨,也不是八爺黨,操心那麼多幹什麼?跟你比起來,自家的上司,四川總督年羹堯怕才是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成天就想著該怎麼取悅今上,將自己的名字從十四黨裡劃掉。

正因如此,年羹堯才一力主張對佔據藏地的策凌敦多布用兵,以事邀寵,同時自請承擔西北大軍錢糧轉運之責,也是方便皇上對允禵動手時,以錢糧事挾制允禵,防他興兵作亂。

嶽鍾琪自己全是靠年羹堯賞識提拔而起的,即便是叔叔嶽超龍投了南蠻,自己也未受牽連,現在已升到署一省提督的高位。所以年羹堯之憂,也就是他嶽鍾琪之憂。現在年羹堯爭取到了以川兵進藏的行動,他嶽鍾琪也只能赴湯蹈火,以命報效。

這一腔熱血之外,嶽鍾琪心中也有一絲無奈,跟從西北調來,主持川兵進藏一戰,卻對川內形勢不甚了了的噶爾弼不同,他更知道整件事情的根底。

皇上初登位,人心不齊,正需要一場大勝仗來壯聲威,允准年羹堯的積極方略也是必然。但同時還允准年羹堯暗中與南蠻聯手,這事就有太多玄妙了。

巴塘河邊,一身藏人裝束的張漢皖對另一人道:“這一條進藏路雖然離叉木杜遠,但地勢平坦,路上還有巴塘裡塘兩部,到雅州府和成都府也不遠。大軍開進,物資排程都很便利。如果這條路不能走,川內就只有北面甘孜能再進藏,那裡地勢險峻,人跡罕至,容不得大軍前行。”【1】

那人點頭道:“舍掉四川之路,就只有青海和雲南兩條路,雲南進藏更遠更險,青海進藏,糧道太長,所以這一條路才是最佳選擇。”

張漢皖笑道:“年羹堯這個人很理智,看得很清楚,要在咱們身上建太困難,收服藏地更現實。所以即便此事要埋下通敵之嫌,他也不得不作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