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城手下的這員都尉懶得計較北涼局勢是好是壞,可要說自己惹上了一個在北涼有資格不把規矩當回事的將種子孫,那還不得被顧大人剝皮抽筋,若是再害得轉運副使官邸被自己殃及池魚,給北涼鐵騎來一場馬踏連營,他一個吃離陽俸祿的小小都尉,怎麼活?

不過都尉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北涼蠻子的脾性,竟然沒有小題大做的意思?那個頭髮灰白的公子哥直接轉身離去,膽大包天佩有涼刀的矮子也沒如何不依不饒,劫後餘生的都尉猶豫了一下,覺得有必要跟顧大人知會一聲,以免將來被秋後算賬。顧大城是個很容易讓人記住的官員,不管如何大魚大肉,都生得瘦骨嶙峋,自號一袋米先生,常年在腰間懸掛一隻裝滿大米的紅綢袋子,相傳顧家發跡前,顧騅是靠著別人施捨了一袋米才活下來,顧家老小都是給兵荒馬亂嚇到了骨子裡,飛黃騰達後不忘本,父子兩隻貔貅都有掛米袋子的習慣,這在離陽漕運這條線上的一大串官員螞蚱中間,茶餘飯後一直就是一樁笑談,更有傳言去年顧騅進京時,專程拜訪已是中書省主官的坦坦翁,誰都以為這麼個聲名狼藉的從三品官員,哪裡能跨得過桓老爺子的門檻,不曾想坦坦翁不但讓顧大貔貅進了門,還留下了那袋米,說是恰逢家中無米下炊。打那以後,取笑第二天便勝任戶部侍郎的顧騅的官員明顯少了,笑談也逐漸成了雅談。在都尉稟明柵欄外狀況時,顧大城正在獨坐品茗,聽著心腹的細緻回報,一開始顧大人沒有太過上心,突然靈犀一點通,詳細問起了那佩雙刀世家子的模樣,連馬伕都沒落下,都尉憑著記憶說了一遍,說那年輕人頭髮灰白,身材修長,有著女子般的眉眼,至於那名馬伕,離得遠,敲不真切,只能說出約莫是八尺身高。

顧大城流露出一臉牙疼的表情,手指顫抖點了點都尉,罵了一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跳下錦繡小榻,顧不得穿靴子,一溜煙跑出官邸,被轉運副使大人追到了那逗留碼頭的一行人,只是顧大城猛然停下腳步,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沒有走出官邸,沒去跟那位新涼王客套寒暄,顧大城躡手躡腳轉身回到府邸,喊來兩位上了年紀的心腹幕僚,要他們趕緊書寫一封蓋印的驛信,通知肥壽到襄樊之間的所有漕運官員,動起來,卻不是大動,而是藉口幾大主幹河渠阻塞,“竭力”徵召調配少量漕船,運送往年三成的漕糧火速入涼。兩個幕僚都有些不解,顧大城卻沒有為他們解惑的心情,回到茶室,茶水早已涼透,顧大城嘆了口氣,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他自知為官本事有幾斤幾兩,賺錢還算一把好手,可這兩年朝廷那麼多眼花繚亂的大動作,他跟老爹都只能霧裡看花,好在老爹上次去京城依附上了桓老爺子,坦坦翁一番指點迷津,顧大城這才“世襲罔替”了轉運副使的寶座,加上老爹加官進爵,父子二人,兒子在地方上賺錢,老子去朝中當大官,所以顧家這次鐵了心給朝廷當惡人,跟北涼正面衝突,顧大城等於是抱著必死之心坐鎮死守肥壽城,都是給坦坦翁報恩而已,不過桓老爺子畢竟是桓老爺子,甚至親自為顧大城傳道授業,送了顧家一張保命符,那就是北涼這邊只要徐鳳年本人沒有惱羞成怒,一切都往死裡壓著漕船南糧不動彈,唯有哪天這個年輕藩王按捺不住了,親自出馬,顧大城就有了應對之策,桓老爺子已經跟襄樊城那邊打好招呼,到時候可以給北涼三成漕糧。顧大城雖說遵循桓老爺子的意思打出這張護身符,但北涼這邊到底如何計較,顧大城心中沒底,其實上次讓陳錫亮騎虎難下,顧大城就很忐忑不安,別人不知道北涼對這名寒士的器重,當初在桓府面談,坦坦翁數次言語提及,都說此人不容小覷,能夠讓其晚一天出人頭地都是好事。年紀不大卻老態盡顯的顧大城想到自己這大半年在肥壽城的苦難日子,摸了摸腰間米袋子,苦笑道:“老兄弟,富貴險中求,顧家有了富,這趟差事辦妥了,以後就安安分分求貴了。打死都不去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