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4/4頁)
章節報錯
離開北京大學以後的這些年裡,他只看過一次電影——那是1986年夏天,我去昌平看他,我拉他去看了根據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改編的蘇聯電影《白痴》。除了兩次西藏之行和給學生們上課,海子的日常生活基本是這樣的:每天晚上寫作直至第二天早上7點,整個上午睡覺,整個下午讀書,間或吃點東西,晚上7點以後繼續開始工作。然而海子卻不是一個生性內向的人,他會興高采烈地講他小時候如何在雨天裡光著屁股偷吃地裡的茭白,他會發明一些稀奇古怪的口號,比如“從好到好”;他會告訴你老子是個瞎子,雷鋒是個大好人。
這個渴望飛翔的人註定要死於大地。但是誰能肯定海子的死不是另一種飛翔,從而擺脫漫長的黑夜、根深蒂固的靈魂之苦,呼應黎明中彌賽亞洪亮的召喚?海子曾自稱為浪漫主義詩人,在他的腦海裡擠滿了幻象。不過他又與19世紀歐洲的浪漫主義不同。我們可以以《聖經》的兩卷書作比喻:海子的創作道路是從《新約》到《舊約》。《新約》是思想而《舊約》是行動,《新約》是腦袋而《舊約》是無頭英雄,《新約》是愛、是水,屬母性,而《舊約》是暴力、是火,屬父性,“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不同於“一個人打你的右臉,你要把左臉也給他”,於是海子早期詩作中的人間少女後來變成了天堂中歌唱的持國和荷馬,我不清楚是什麼使他在1987年寫作長詩《土地》時產生了這種轉變,但他的這種轉變一下子帶給了我們嶄新的天空和大地,海子期望著從抒情出發,經過敘事,到達史詩,他殷切渴望建立起一個龐大的詩歌帝國:東起尼羅河,西達太平洋,北至蒙古高原,南抵印度次大陸。
至少對於我個人來講,要深入談論海子其人其詩,以及他作為一個象徵對於我們這個時代的詩歌與社會所產生的意義與影響,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海子一定看到和聽到了許多我不曾看到和聽到的東西;而正是這些我不曾看到和聽到的東西使他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先驅之一。在一首有關蘭波的詩中海子稱這位法蘭西通靈者為“詩歌的烈士”,現在,孤獨、痛苦、革命和流血的他也加入了這詩歌烈士的行列,出自他生命的預言成了他對自我的召喚,我們將受益於他生命和藝術的明朗和堅決,面對新世紀的曙光。
我和海子相識於1983年春天,還記得那是在北大校團委的一間兼作宿舍的辦公室裡。海子來了,小個子,圓臉,大眼睛,完全是個孩子(留鬍子是後來的事了)。當時他只有19歲,即將畢業,那次談話的內容我已記不清了,但還記得他提到過黑格爾,使我產生了一種盲目的敬佩之情。海子大概是在大學三年級時開始詩歌創作的。
說起海子的天賦,不能不令人由衷地讚歎。海子15歲從安徼安慶農村考入北京大學法律系,畢業後分配至中國政法大學工作,初在校刊,後轉至哲學教研室,先後給學生們開過控制論、系統論和美學的課程。海子的美學課很受歡迎,在談及“想象”這個問題時,他舉例說明想象的隨意性:“你們可以想象海鷗就是上帝的游泳褲!”學生們知道他是一個詩人,要求他每次下課前用10分鐘的時間朗誦自己的詩作。哦,那些聆聽過他朗誦的人有福了!
海子一生愛過4個女孩子,但每一次的結果都是一場災難,特別是他初戀的女孩子,更與他的全部生命有關。然而海子卻為她們寫下了許許多多動人的詩篇:“荒涼的山岡上站著四姐妹/所有的風只向她們吹/所有的日子都為她們破碎”(《四姐妹》)。這與莎士比亞《麥克白斯》中三女巫的開場白異曲同工:“雷電轟轟雨濛濛,何日姐妹再相逢?”海子曾懷著巨大的悲傷愛戀她們,而“這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