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英秀美的面上籠上一層憂雲,“太后所做的一切,海英相信,一定您的道理。”

太后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嘆了一口氣:“我先是大曆的太后,然後才是海明月。先是國母,然後才是七寶的孃親。”

“海藍還是個孩子,他不明白,女人的一生,可以沿著情感的起伏而選擇,而男人的一生,必須沿著理智的直線前進,否則,難成大器。”

海英跪倒在太后膝下,低頭誠摯道:“太后,海英知道,您心裡是疼愛海藍的,也是惦記著……她的……能不能……”

太后搖搖頭,託著她的手肘,將她攙起來,“不要往下說。海英,我一直以為你比海藍要明白,怎麼你也這麼糊塗。”

“人一生中,總不會事事順遂。沒有得到我們想要的,固然遺憾。可是得到了,未必不痛苦。我阻止他們,不僅僅因為七寶的命運早已註定。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白,得到,未必不是另一場悲劇的開始。”

“海藍的一生,太過順遂,我讓他求而不得,未必不是為他好。”

海英驚訝地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太后。“得不到,我會替他惋惜,好過他得到了,別人覺得他不配得,最終被人奪走。”

“我只能將七寶交給足夠強大的男人,他能夠保護她,代替我這個不稱職的母親照顧她,海藍,現在還不夠格。”

海英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太后,現在是因為他太年輕,總有一天他會明白太后的苦心。”

海明月一笑,露出皎潔如月的明媚來,“有福氣有運氣都不及做人……有骨氣,海藍是個有骨氣的好孩子,我那麼嚇唬他,他都不肯改口,我相信,他總有一天,能夠成長到足夠保護七寶,但是,我們必須度過眼前這個難關。”

海英眉頭緊鎖,是,現在這一關怎麼過。兀朮王子看中的和親人選是海家的兒子,可是,海家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家中絕不可能將獨子交出來,如果引起皇權和將領之間的矛盾,又是一場浩劫。本來若是隻有兀朮王子的問題,還好辦,可是,偏偏一向跟海家關係很近的賀蘭家,居然臨陣倒戈,一邊倒地推出海藍做這個替死鬼,太后夾在皇室、兀朮、海家、賀蘭家中間,不管怎麼做,都是難。

鏡中美婦人的容貌似乎越來越模糊,海明月輕輕眨了眨眼睛,又重新清晰起來,她的手,無意地落在了自己的肩頭,身上有明月印記的女人,無一不是絕色麗人,可是一旦長成,卻又是引起動亂的紅顏禍水。為了免得箴言成真,她用錢幣燙去了七寶身上的明月印,可是,命運還是在緩緩啟動,不知道,她還能壓著這個秘密多久。

能壓多久,就壓多久,壓到她死為止。海明月的手握了起來,帶著不可阻擋的氣魄。不夠強的男子,不能成為七寶的歸宿,不但會害了他,更會害了七寶。

害了她的……女兒……

四六

海家後宅的佛堂中,居中懸著一幅觀音圖。佛堂靠西有個小小的蒲團,桌上的木魚、鐘磬,花器、香爐、燭臺、無盡燈、供果盤陳設儼然,角落上還有一疊佛經。

觀音像下,李氏筆直地跪於蒲團上,神色深沉肅穆,手中正在燃燒的香釋放著縷縷清煙。

她口中喃喃默唸:“求菩薩保佑我的兒子一生平安,求菩薩讓太后開恩放過我兒子。我犯下的罪孽,自己承擔,菩薩想要如何懲罰,蘭溪心中絕無怨言。這次您就放過藍兒吧,我會終生虔誠的侍奉您,以贖蘭溪的罪過。”

不知何時,門外站了一個人,默默地看著李氏清瘦的背影。

“蘭溪。”

李氏回過頭來,看見自己的夫君,海穆然一臉肅容站在門外。

“老爺,太后怎麼說,藍兒……是不是一定要去和親……”

海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