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坊前村方向,陡地洋鼓洋號,喧聲大作。

“軋軋軋軋~~~”

夥輪船的機器歡叫著,明輪撥水,輕巧地又轉回舵來。

“你們看!你們看!”

一個聖兵忽地指著河面,驚叫起來:原本靈活如鯰魚的夥輪船,彷彿忽然被什麼附身一般,嘶叫著再也動彈不得。

洋船四周忽地冒出百十個裹著紅巾黃巾的腦袋來,每個腦袋邊上,都浮著個鼓鼓囊囊的木桶。

夥輪船上的洋鬼子猝不及防,反應快的抄起步槍,向水面胡亂射擊,反應慢的只辦得呆立甲板,不住向胸前畫著十字,膽子小的甚至不顧一切地直跳下水去。

“轟轟轟~~~”

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巨響,夥輪船,木桶,紅巾黃巾,都淹沒在如牆的水幕裡。

“渡河,快,莫要辜負了航王叔的性命!”

納王冷峻的聲音,穿過彷彿永無止歇的爆炸聲,和堤上岸上的一片哭聲,清清楚楚地傳進每個將士的耳中。

蘇州,閶門口。

雨已經停了,慕王那面彈痕累累的八尺五寸金色方旗,在秋風裡無聲地飄著。

“稟千歲,納王、康王、寧王、比王諸千歲已入城兩個時辰了,可航王殿下,唉!聽說李生香李尚書調援兵不至,悲憤索馬陷陣,也……”

慕王凝視著吳習玖,這位身經百戰的忠實部下,臉上竟似已堆滿了倦色。

“習玖,何須若此,忠王、侍王殿下業已寬吉安福,不日到省,海寧、嘉興各路天軍也平安退返,任那妖魔一面飛,諒逃不過天父天兄手段去!”

“殿下、殿下~”

兩個聖兵抬著個軟兜,從河下匆匆跑來,兜上臥著個渾身是傷的壯年人。

“許侯!”

慕王認出那人是航王的副將許斌升,這許斌升早年便做到木一正將軍,是水營赫赫有名的大將,後來水營式微,他也便鬱郁不得志,直到年初方封了個不知什麼侯爵。

“殿下,航王哥託我致意各位千歲,我老唐這馬桶陣,便擺得這最後一次了,以後水上誅妖,須得夥輪船對夥輪船,開花炮對開花炮,莫要再讓弟兄們拿血肉堵炮眼了啊。”

慕王扶著軟兜,黯然無語,良久,才揮手讓聖兵抬入城去。

“唉,許侯這傷,怕再上不得陣了!”

“許侯做了能人(9),還有我們兄弟,我便不信,頂不起這天國江山來!”吳習玖抹了把眼淚,堅定地說。

“夥輪船,開花炮,夥輪船……”慕王恍如不覺,只顧喃喃自語不止。

“軋軋軋軋~~~”

玉帶橋方向,忽地響起夥輪船機器的轟鳴。兩人一驚,不由都握緊了刀柄。

“夥輪船、夥輪船,是我們的,我們的!”

郜勝鑣領著幾個小把戲,沿著河堤一路歡呼著跑下來:“忠王殿下命洋兄弟呤唎採辦夥輪船,如今已駛過寶帶橋,直向閶門開過來了!”

二人大喜,急奔上城樓望去,但見水天一色間,一艘通體雪白的夥輪船破浪駛來,煙囪尖處,太平天國金色的旗幟,在湖水秋風裡,閃爍著燦爛的光芒。

註釋:

1、承宣:太平天國前後期諸王王府都有承宣這一僅次於六部尚書的高階屬官;

2、編修:太平天國各王府六部尚書例設左右編修,作為助手;

3、夥輪船:太平天國避諱“火”字,改為“夥”或者“炎”,不過一般官兵也有忘了避諱仍直乎“火輪船”的;

4、雲中雪:隱語,太平軍稱長刀曰云中雪,短刀曰順子;

5、陳斜眼:護王陳坤書,諢名陳斜眼;

6、平在山勳舊:平在山就是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