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香又開門進來。

我轉頭看著她。

她說:「大家都是成年人,讓我們把話說清楚。」

國香言語上的表達能力並不十分好,我等她開口。

她坐下來,苦苦思索措辭,在腹中打一千次糙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隔很久很久,她說:「真希望還是自由身。」

我聽了已經感動,心中一酸,想就此算數,誰知她又說:「但是婚姻生活對我貢獻良多,我愛家庭。」

我心又涼了半截。

她伸出手,放在我左頰上,良久,放下手,又開門走掉。

無限的矛盾。

若干年前,盼望理想的結局是奢侈的,眾人不是不為安娜-卡列妮娜傾倒,但卻也不反對她撞火車自殺,畢竟不守婦道的女人是要遭天譴的,否則五綱倫常擺到什麼地方去;時代再進步,科學再發達,女人一婚再婚,有理想的結局,不管她作過多大的努力,不管她們有什麼苦衷,即使異性肯體諒她,其他女人可不肯。

難道國香也受這種觀念困惑。

像盛國香那樣的女性,應當知道她心裡要的是什麼。

門鈴連珠價響起來。

國香有鎖匙,還是別人。

階前站著施峰,比上次見她又長高了,再過三兩年,就能叫男孩子哭笑不得。

目前,她只能令我這樣。

她熟絡地走進來,像老朋友一樣,開啟冰箱,取冰水喝,挑張近窗的沙發坐下。

我問:「有什麼事?」

「你不守諾言。」

「施峰,我從未曾對你許下諾言。」

「你有。」她漲紅面孔。

「沒有。」

「你有,你應允不再約見我母親。」

「我從來沒有,小施峰,做人要公道一點兒。」

「但她與父親的確已和好如初,他們一起出去旅行一一」

「她一個人回家來,是不是,施峰,我與你同樣被動,同樣無奈。」

「不,是你不放過我母親!」

「這樣想會令你好過些?」

過一會兒她承認:「是。」

我問:「你與她談過話?」

「沒有。」

「母女之間無話不可說。」

「我怕媽要離開我們。」

「胡說,無論她同誰在一起,你們一定可以找到她,在她心中,你與施峻永遠排首位。」

施峰看到我瞳孔裡去,「真的?」

「你也知道這是真的。」

「她會與你逃走,我有一個同學的母親同別人私奔,十年也沒回來。」

「我不認為那是你的母親。」

我比施峰更擔心國香會撇下我。

孩子們還好,她們有她們的生活,前程在她們自己手中,像我,國香再扔我一次,連人帶骨散開來,皇帝所有的兵馬,也不能使我復元。

「如果你沒出現,我們家一定還是好好的。」

「我沒出現的時候,你母親快樂嗎?」

「她有工作,她有我門,當然快樂。」施峰悻悻地。

每個人都以他們的快樂為別人快樂。

「我父親什麼時候回來?」

「我不知,我怎麼會知道。」

「父親會不會不回來?」她提高聲音。

「他一定會回來。」

悄悄離去的永遠是情人,不是正式配偶。

「有一次父親走了近半年。」施峰衝口而出。

我轉過頭來,表面上不露出好奇,「大人要出外工作。」

「不,不是工作。」

我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