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親人。”驀地他開口道,語音中竟帶了一絲難掩的苦澀。

厲思寒嚇了一跳,手中的枯枝一下子斷成兩截。“那……你總有朋友、兄弟吧?”她不死心地問,“如果他們犯了法呢?”

“也沒有。”同樣淡然的語聲。

厲思寒怔了一下,大著膽子繼續問:“那你……總有老婆或者女人吧?”

還是沒有回答。她側頭,只見他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

厲思寒氣餒,忍不住問:“那你有什麼?”

鐵面神捕似乎想了很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敵人。”

——不錯!他鐵面無私,辦案無數,更得罪了不少黑道梟雄、官府敗類,十幾年來樹敵無數,連他自己也數不清有多少人要取他頸上人頭了。

厲思寒看著他,愕然:“你……你做了這麼多大事,衣食起居依然如此樸素,唯一贏來的就是無數的仇敵——那你、你究竟為了什麼,才……”

鐵面神捕似乎不願多說,目光猶自望向無邊的夜色,過了一會才道:“那你為了什麼才會去做盜賊的?”

厲思寒不防他有這一句,怔了一下,隨即道:“我小時候是孤兒,處處受人打罵……那時我就想,以後我長大了一定要讓天下的窮百姓都有飯吃,有衣穿。”

她笑了笑,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我不會賺錢,只有當強盜了。”

鐵面神捕沉默了片刻,突然道:“其實我也知道,你把所盜的一百多萬兩白銀全數散發給了百姓,自己只取了日常用度的份額——據說那一次兩廣的瘟疫,因為你的緣故,至少少死了上萬的百姓。”

他第一次把目光從雨中收回,靜默地看著她。

厲思寒頗為得意地笑了,抓了抓腦袋:“啊……連你也知道?”

“但是無論如何,賊就是賊,犯了法,就該問罪。”頓了頓,鐵面神捕的語氣轉為極其嚴厲,“刑法公正是天下之本,無論是誰犯了法,都一樣要付出代價!”

厲思寒驚訝地抬頭看他,第一次聽到他的語氣如此激動。

厲思寒等他說下去,因為能聽他說話的機會實在不多。可他卻意外地止住了。她等了很久,也沒有再聽到他說下面的話。

他的談話,就如同他的行事,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誰也捉摸不定。

到了下半夜,雨漸漸小了下來,月亮也漸漸從雲中探出頭來。

鐵面神捕起身,揀了一些枯枝,一條條剝去外面溼了的樹皮,堆成一堆點上了火。斗篷在火上烘著,一隻飛過的鳥兒被他擊落,用樹枝串了在火上烤著。

厲思寒的手被銬著,無論他做什麼都被拖來拖去,可不知怎地,她心中反而有一種很安全的感覺——是啊,和他銬在一起,總比被關在泉州府那個監牢裡好多了。

至少,眼前這個人是孤男寡女獨處時也做壞不亂的柳下惠。

鳥兒烤熟了,鐵面神捕撕成兩片,隨手遞給她一半,居然還是較大的那一半。厲思寒並不是小氣的人,可若他給她的是小的那一半,她還是會很生氣的——天知道她為什麼變得斤斤計較起來,而且她是沒有任何資格斤斤計較的。

“嗯,你烤得很好!比京師口味堂裡的大師傅還行呢!”厲思寒一邊大口啃,一邊忍不住誇獎,只吃得油光滿面。

鐵面神捕淡淡笑了笑:“那是因為你餓了。”

厲思寒不由呆住——他笑了!雖然那隻不過是無意的淡然一笑,還是讓她震撼不小。

——也許與別的黑道同行一樣,她從未想過鐵面神捕會笑吧?

她正待說什麼,突然鐵面神捕面色一變,手一揚,掀起了那件斗篷,同時腳下一鏟,踢起一片土,已熄滅了那堆火。她只覺右手一緊,一下子被拉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