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大哥果然豪爽,燒刀子,我怎麼沒有聽說過?”馮賜白轉頭問隨從,“這麼好的酒,快讓老闆上一壺來。”

身邊的小廝小聲道,“少爺,暮歸樓沒有賣的……”

“這就這麼稀罕,雲宣城還有老子買不到的酒?”馮賜白稀罕。

“回……回少爺,”小廝猶猶豫豫,回答,“那酒不貴,東門市王瞎子家就有,三……三文錢一大罈子。”

“多少?”馮家少爺自然不認得其實就是糙制的黃酒,眼珠子都快要瞪下來了。申屠衍趕緊打了個圓場,“聽說這青琅酒還有一段故事?”

馮少爺立即不糾結了,恢復了話嘮本色,“是的,青梅酒本是尋常的酒,卻因為這樣一個故事變得傳奇起來,其實這也是真事,這些年來大晁與北靖的戰事不斷,許多年前,傳說有一位青年應徵入伍,她的妻子便是在這暮歸樓沽酒說故事,等丈夫回來……”

申屠衍黯然,他不知覺想起他軍中的弟兄們,他們北戍邊關,可是他們的妻子兒女呢,自然是“相憐早被湖山隔,空對孤燈帶影殘。”

他這樣想著,卻聽馮賜白繼續道,“他的小妻子倒也是生性豁達的,與雲宣的其他女子不同,善交友,善醇釀,她絕不會委屈自己,在他的丈夫回來之前,只是想要讓自己快樂起來,所以,她便在這裡賣了三年的酒,說了三年的故事。”

“後來呢?”

只聽見馮賜白的聲音越來越小,附在他耳邊說,“後來呀……她就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婆……呀,乾孃,你踹我屁股幹嘛!”

“是哪個又在誹謗老孃?”

聽著少年的一聲尖叫,他抬起頭,只見原本還坐在自己前面的白衣少年,如今向頭無尾熊一般纏在女子的腿上,訕笑,“嘿嘿,乾孃,錯覺錯覺,乾孃貌美如花,天生麗質,嚇死了射大雁的,氣死了打漁的……嘿嘿……”

申屠衍回到鍾家傘鋪的時候,已經是黃昏,鍾簷正在收拾鋪子。

鍾簷冷哼一聲,心裡想著跑出去那麼半天,磨了那麼半天洋工,真是不知道害臊,也對,都三十好幾的人了,臉皮想必跟手上的繭子一樣厚了吧。

“幹嘛,湊到銀子賠我的鹽了?”他眼皮不抬道。

申屠衍把銀子攤在他的面前,他驚訝,他知道他身上的銀子早就差不多了,那麼這些銀子是從哪裡來的,他正想著怎麼開口問,卻聽申屠衍又說,“我把我的佩劍當了。”

“啥?”鍾簷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於習武者來說,佩劍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就像書生手中的筆,朝奉手中的算盤,甚至還有武痴的,以劍為妻的,也大有人在,可是這人卻輕輕鬆鬆的把他當了。

這是一件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啊。

鍾簷扶額,卻看見逆光站立的男子輕聲道,“我已經不需要了。”

半生戎馬的將軍試著放下了手中的劍,不是因為不需要了。

——因為他找回了還重要的東西。

放下了劍的將軍拿起那半隻還沒有上傘面的骨架,笑著對布衣傘匠說,“鍾師傅,我想跟你學制傘。”

☆、第一支傘骨·轉(上)

鍾簷驚愕,他制傘的時候,申屠總是盯著他看,他知道他雖然恨不得他每一個動作都看得仔細,卻不是真的在看他做傘,可是他沒有想到他會真的想要學制傘。

他笑著說,“鍾師傅,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看我身無長物,總給學門手藝好傍身吧。”

“你要學,我便要教嗎?你可知道當初崔家為了把女兒送給我做徒弟,花了多少錢嗎?”鍾簷嗤笑,“你現在身上還有錢嗎?”

申屠衍一愣,搖搖頭。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鍾簷轉過身去,繼續收拾他的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