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願說麼?”

“世上最難解的即是因果報應。”

少年苦笑:“師父故弄虛玄,不過是不願說罷了。”

“有因有果,我不說是不願,但是你總會知道,所以我不說,其實無礙。”婦人淡然說著,似乎事不關己。

少年沉默,慢慢站起,向婦人一拱手,轉身離去,毫不留戀,竟似決絕至極。

婦人幽幽嘆氣,望著漸上的新月,思緒不知何處而去。

黑暗又如霧氣襲來。

這一幕幕都是她所看的戲,她非戲中人,卻深知戲中百般情感,以至於一呼一吸、一聲一嘆,她都清楚明瞭,那樣的真實。

唯獨感覺不到自己。

此刻她如同靈魂出竅,大抵是已死了。可是她靈識尚清,竟是看到了她從沒看到過的一些東西。她清楚知道既然不是本有的記憶,那麼畢竟暗示著什麼。但還來不及思考,忽覺一陣頭痛欲裂,腦子裡似有什麼在拉扯,一會兒緊一會兒松,松時剛覺舒緩,卻又被狠狠拉緊到極致,漲痛讓她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黑暗中有什麼在呼喊,一聲一聲,殷殷地喚著,十分焦灼。

阮妗華緩緩睜開眼睛,及目的,竟是她看了二十幾年的紅木床梁與淡紫色錦帳。

她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只覺得神清氣爽,身體也沒有半點不適。

窗外陽光明媚,屋裡也是一派亮堂。她在陰暗牢房裡待了那麼久,現在卻恍惚起來。

敲門聲響起。

她下意識地道:“進來。”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似是更加清潤的稚嫩少女之音。

進來的是一個梳著雙髻的丫鬟,眉眼俱彎,總帶著笑一般,看見阮妗華已經起身,眼睛一亮:“姑娘起了?快快梳妝,時辰不早了,莫要遲了。”

竟是以前伺候她的丫頭——喜兮。

阮妗華心中隱隱有了大膽的猜測,但還是問道:“今日要去做何事?”

喜兮嗔道:“姑娘一睡醒就忘個乾淨麼,昨日不是特地囑了奴婢,今日要去尚林宴看看熱鬧?”她兀自放下手中水盆衣服,又道:“姑娘還叫奴婢去尋來一套公子的衣裳,奴婢可是已經準備妥當了。若是遲了去,尚林宴選賢舉能,斷不會要不守時之人不是?”

阮妗華心中已經是一片明朗。

五年前一日她在街上游玩,遇上一酸儒小官□□燻心,賣弄文采出言調戲,她於是頂撞羞辱,卻被那小官濫用私權抓了起來,雖事後身份暴露那小官也遭嚴懲,但是她心中委實不服。她以為的官,理應是有真才實學,或文采非凡,或氣度服人,又或者是長袖善舞,廣結人脈,報效國家,一心匡扶社稷。哪怕是庸庸如常人,也不該是這等無恥之徒。

於是當時的她決心女扮男裝去魏城一年一次進階品級的尚林宴中見識見識,更是利用父親的職便假擬了六品小官之職。

也是沒料到最後真被選中任了五品史官。

再後來,才有她的一路加官進爵。

她本是女扮男裝,雖後來身份被認可,但其間兇險,也實在是不足為人道也。若非她履建奇功,為大魏謀得不少福祉,就算有父親在朝中獨攬大權,怕也逃不了悠悠眾口。

思及往事,她不免心酸起來。

喜兮倒是什麼也沒察覺,只是捧了洗漱的東西給她,待阮妗華洗好,就按她到梳妝檯坐下,頗是認真地給她梳了個男子的髮髻。

阮妗華看了眼她拿來的衣裳,竟是月牙白文士衫。

她在喜兮的催促中穿上衣服,自己鏡中一看,就覺得彆扭,雖是一派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氣韻,但總也遮不了那一點的女氣。不過好在魏城地屬南方,男生女相也多的很,倒不至於一眼就被人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