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血緣裡的人2(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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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天到晚都恁樣,一年到頭難得出去一回。”冉開國被歉意和愧疚壓的難以抬頭解釋:“說她精神有問題,受了刺激,可能是自己把自己哄住了,自己把自己藏著了,搞不清到底啷個,反正一味這樣,恁多年都一味這樣。” 她堆在輪椅裡,寬大的衣裳和蓬鬆的短頭髮令身形看來臃腫滾圓,可她的五官卻有種說不清的尖刻,好像一看就是不好惹那種長相,護工剛剛才給她穿好的鞋襪又被她滿心惱火的脫掉了。他已經進來這麼大天,可並不見她與人交流,似乎有沒有人在身邊對她一點也不重要,她也不在乎,滿心滿眼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不知道在看什麼,一會兒看衣服,一會兒看樹,一會兒看自己的身體,再看看房間和天花板。 她的眼神呆滯無光,可忽然有一瞬她看你時目光又犀利的像已經把你看到心裡去。說的話也亂七八糟的,分明她嘴裡痴痴的叫孩子的小名兒,可他就站在面前她卻絲毫沒有認出來並清醒半分。總是一會兒母愛氾濫的抱著枕頭喊么兒,一會兒要吃人一樣突然站起來喊你快走快滾,一會兒溫柔親暱的呢喃丈夫和孩子的名字,一會兒又嗚嗚咽咽的望著你小心翼翼的啼哭。 信好站在裡面床鋪靠牆的椅子旁看著她,心裡像有一根腐蝕針把他的骨血內臟全攪和成暗紅色帶著腥味的滔天巨浪,然後一個接一個的浪頭鋪天蓋地的打下來落在他頭上,他甚至不敢走近她,更別提叫她媽媽。他看著她像洪水猛獸一樣在那邊窗臺前朝外咒罵了半晌,又轉身極溫柔深情的抱著枕頭輕輕的撫摸,拍打,朝它傻笑,叫它么兒,蠻兒。 冉開國赧然而心酸的哄她:“莫怕,不打人,她不打人,看著她兇,她不打人。”好一陣將她抱住使她暫時安靜下來,信好怔怔的發懵,幫忙也不是,不幫忙也不是,就站在板凳上愣愣的看著他抱著她,哄她,嚇她,為她難過,幫她撿她扔在地上的枕頭,扶椅子。 他弓著背一面撿一面小聲的說話:“實際他不跳樓的話她不得恁嚴重,兩個人好好的相扶相助,不得恁樣。她是傷到心裡去了,又是丟了你又是失了你爸爸,兩個事情堆起來把她壓垮了。” 才曉得原來叫張信好這個名字之前還叫周至,周至的父親叫周行正。父親的名字在信好的生命裡還是第一次出現,在此之前,即便在張家和眾人的杜撰裡也沒有誰給過他一個肯定的稱呼。從冉開國自責的說法裡,周行正跳樓除了失去孩子的傷心,真正應該死於周圍人的刀子嘴和外婆的怨恨,看不見卻真正殺人於無形的利器。 那段弟弟坐牢,弟妹偷走孩子,妻子精神錯亂,被撞者家屬等著討錢救命的煎熬日子裡,最難面對的是如何回答丈母孃的為什麼周家人喝酒撞了人要賣冉家的孩子來還債。據說丟了孩子後外婆一直要求姑娘回孃家來住,死前頭一天她還去了一趟,說的什麼不必細究,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必定猶如千斤巨鼎,使他跳的那樣乾脆果斷,不給自己一絲可回頭的機會。 “先吃了幾顆小敏的藥,後頭曉得啷個想的,跟你婆婆說要出去外面轉一哈,個個兒都曉得他壓力大,被撞那家人的家屬天天攆著身前身後追,班也沒得辦法上了,都說當他出去散哈心,哪曉得出去就不轉來了,一味不轉來了......” 逝者已逝,生前最後的想法究竟是什麼無從得知,也或許他並沒有想死,或許他吃幾顆安眠藥只是想好好睡一覺,仍然睡不著才想要出去轉一轉。而後看到了滿大街的其樂融融,看到路過的人都高高興興,情真意切的夫妻牽著歡蹦亂跳的孩子的手,再想一想自己的處境才忍不住輕生。又或者出門碰到正有人吵架,婦人哭倒在地,聚集在周圍的人全在指責男人報應不爽,旁邊雙方家庭裡婆婆正在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與媳婦爭執,疼愛自己女兒的丈母孃出來以身相護言詞激烈……他受了刺激,把自己套進去,最後從樓頂一躍而下。 誰曉得呢,總之那閉眼一跳,所有煎熬與絕望都隨著重重砸下來的身體粉碎成肉泥,濺到地上牆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