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秀珍的莊稼哪時哪陣都是她一個人哈,你莫看她風一吹就要倒,栽秧打穀哪年李毛兒幫忙啦?她請人啊煮飯啊曬穀子裝穀子啊,還是她!一味是她一個人!嫁個男人比守寡還造孽。” 老張把豬崽餵了端屋裡去,又出去拿竹耙打穀草:“還有熱水沒有?親家先進去洗吧,沒有好多了,先一個一個的進去洗,這樣整到哪陣,今朝是搞不完的。” 羅清賦道:“不怕,睡瞌睡噶還早噻,兩個看電視的娃兒都還沒睡覺呢。” 黎書慧就進屋給羅清賦舀熱水去了。 父女倆仍在壩子忙碌,一人拿竹耙刮過來,一人拿竹篩過濾,手裡都是今昨兩日的,越靠壩子裡頭,曬過的太陽越多。堂屋幾根圍席裡見過的太陽更多,可也僅是穀殼變成淡黃色而已,離真正裝倉還早得很。 忠傳見老張抬頭望夜空,道:“天氣預報說沒得雨,就讓它在壩子好了。” 老張道:“那哪個曉得,他又沒有上過天。” “弄進去也沒有地方攤,你擺哪裡呢?” “……”是沒有地方了,堂屋已經堆了四根圍席,中間屋也到處都是,到處的籮篼口袋還不上算。他叉腰望了半天,只得作罷。 剛剛還看不見的星星這會兒又出來了,彷彿跟他開玩笑一般。 那邊石壩的狗依然叫著,人聲也依然吵鬧著。 臨睡前老張仍站在陽臺上猶豫,地壩堆的是近三天的穀子,一旦落雨,一家人半小時都搞不過來,可收進去沒地,能讓它放哪兒呢……還是要明天起早去趟街上。 “你就在那裡不睡覺在那守著吧,你守著雨就落不下來了。”黎書慧在屋裡床上說完,連帶把燈也關了:“跟你說了天氣預報報的沒有雨你不信你要個人守著,你就守著吧,它硬要落雨我肯信你守著它就落不下來了!” “……”老張只好慢慢拖著步子進屋去了。 可人始終睡不踏實,眼睛閉著耳朵卻警醒著,狗叫的聲音吵人得很,一時聽到外頭狂風大作,一時聽到大雨滂沱,一時又聽到哪裡死人的火炮噼裡啪啦響個不停,爬起來站陽臺上卻什麼動靜也沒有,只好回到床上,整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長吁短嘆。 “你硬是瞌睡睡不著?”黎書慧問他。 “......”他不應聲,暫時不動彈了。過一陣兒,黎書慧的呼吸聲漸漸平穩下來,他依然閉著眼睛不動彈,心頭一遍一遍的念著阿彌陀佛,一面祈禱不要下雨,一面算著明早上街買東西的事。 “嘿,格老子婆娘都嚇不住哈!”有人跟他開玩笑:“你是一輩子撐不起腰桿的,比潘天發還顧面子。你也是感激好遇到的這個堂客還是賢惠,屋裡屋外哪樣都給你收拾的規規矩矩的,該知足了,一輩子還忙活個啷個頭哦,生啊死哪個曉得欸,你莫非能帶的走啷個嗎,該歇哈就歇哈。” 老張坐起來一看,竟然是豬醫生,他就坐在那面的衣櫃子邊上,翹著二郎腿,手裡點著煙,面龐在煙霧繚繞中時隱時現,老張下床來端板凳坐他身邊,他便將手中的煙遞過來給他扒幾口。他又道:“今年硬是不好過,熱的沒得法。” 老張搭應他:“你還有不好過的?沒有吃的沒有喝的?” 豬醫生就瞪他:“我還吃得下去啷個!腸子肚子都堵到喉嚨口來了我還吃的下去?” 老張笑:“你那是個人沒得福。” “你有福,你有福你要活七老八十!”他放了二郎腿轉過來一臉戲謔的瞧著他:“你有福你個龜兒等哈要半夜三更爬起來收穀子!” “你上天去了?” 老張突然驚醒,哪是坐在板凳上,分明躺在床上,哪裡又有啷個豬醫生,分明只聽到黎書慧一起一伏的呼嚕聲,他又側耳細聽,外頭也是靜悄悄的,除了蟈蟈兒蛐蛐兒,再無其他。 莫非這傢伙掛了?他獨自想著,又搖搖頭。 睡吧睡吧,安心睡吧。 然後,又在凌晨兩點半睡的最香的時候連滾帶爬躥下來…… “嘿格老子!硬是說下就下呢!” “那不是說下就下,它還給你打聲招呼啊,你不是要守著嗎,啷個沒守住呢。” 夫妻倆拿掃把木耙洋鏟跑在前頭,後面跟著披頭散髮的忠傳。 羅清賦也從屋裡出來了,看那大雨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