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信走到門口來開燈看她,看一陣,關燈退出去,老張在客廳裡插著腰喘氣,不是累得喘氣,更像不知如何是好的疲憊。悄咪咪的電視螢幕上反射出他膨脹的身形和焦兮兮的臉,他揹著手站著,聽到忠信出來,回頭等著他說話。

“......請假在屋裡歇兩天,喊她暫時不走學校去了。”他同老張道,又回頭看在廚房和臥室進出的黎書慧:“么妹談沒有她轉來不,哪陣兒轉來。”

“她轉不轉來我曉得嗎?她轉來還要經過我同意?恁忙的人她有時間轉來?你這些在屋裡沒把人給她帶好還想她轉來,轉來興師問罪嗎?笑球人!”她雖然極不順耳的語氣,卻是壓著嗓子說的,可分明曉得趙盈醒著,這聲響那屋裡也能聽個大概,怕覺著聽不見呢,因瞪著忠信小聲道:“一打電話來就是兇巴巴的急吼吼,又是這樣沒管好又是那樣沒管好,忙得不得了。談喊她轉來看哈兒這裡也沒得時間那裡也沒得時間,曉得忙啷個忙,懶得跟她兩個談,恐怕早想不起來屋裡還有個姑娘了吧。”

實際是怕老張又斥她話多,才這樣掩耳盜鈴,卻使黑黢黢的屋裡床上的人翻了個身。忠信餘光看著屋裡又是好一陣沒得動靜才轉頭同客廳的父親說話:“我先轉去了,我東西還在曹老八那裡,明朝還要把東西送轉去。”

這竟然像是放手不管的意思了,黎書慧趕緊詢問:“那你明朝還上來不嘛,這裡不要去了嗎?派出所學校那邊?你們去了啷個談嘛,就這樣嗎?究竟是啷個說嘛?”

“又不是她打的跟她沒得關係,那天晚上她不是晚自習都沒上老早就轉來了嗎,派出所也沒談有她的問題。歇兩天看,看么妹轉來給她轉學嘜啷個整,讓她請兩天假歇兩天,明朝再說。”

“......她這裡還可以去上課不嘜,是老師喊她轉學嗎?真是把那個娃兒害死了嗎?哪些害死的嗎,年紀小小的娃真是……”到這個年紀來,簡直是說不出的惋惜了。

可另來:“那那些娃兒又啷個說呢,是把她喊去整啷個嘛,給哪個作證嗎?”

幾個小時前還像天塌地陷一樣嚴重,忽然卻說不關她的事了不要她負責了沒有事了,這落差叫人懸殊的。她還正兒八經準備了好一段詞來數落,竟然就這樣一個高臺階跌下去了。

當然不是願她出事,到底自己屋裡眼皮下看著長起來的孩子,年紀輕輕不懂事任個性罵兩句正常,可真要犯了大錯往後背那麼大一個駕擔,怕真要哭死哭活了。她只是氣急了忠旭說的話。你聽聽先前她打電話來興師問罪的口氣,你聽聽她說的那些話,因忽然大聲朝屋裡吼:

“喊她媽來把她領走,不信話的東西,隨你談啷個都不聽話,一談就是沒管好她沒教育她,長十五六歲的姑娘還像點兒不懂事,獨女難教,不曉得哪天才理事!一哈都談你老漢死得早喊你要個人知事個人信話,點兒不聽。一味像這些話是害你一樣,是整你,不曉得臉長在哪裡的。一從你老漢過世你看那邊哪個來看過你!你看哪個來關懷過你!還談我沒操心我沒經管,她是外面的叫花子是喝露水長大的是喝西北風長大的!”

不等她說完床上的人便一躍而起哐啷一聲關了門,隨即是反鎖的聲音。

“門關了就聽不到?等你媽轉來我還要說你,這哈兒就給你媽打電話來接走,個人撫個人的人。她個人的姑娘她個人不曉得養嗎還要我給她養,拿好多錢給我嘛要我給她經管,我們這些哪個關心過嘛。光是這樣沒給她管好那樣沒給她管好,管不好一哈帶身邊去呀,兒都帶得住姑娘帶不住?好讓外面人好笑話她?男人死了姑娘也不要了?去的時候我就談甩屋裡要不得不聽,這哈兒來談這些整啷個,談給哪個聽嘛?”

老張半張著嘴預備說些什麼,瞧她一眼,無數的寄託在一瞬隨著咳嗽聲滾下去,他只側過身去,眼睛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