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的走不動,又在那裡歇一陣,眼見方圓幾里從前的莊稼地全長滿葛藤和絲茅,從那荒地下面樹林兩邊已經漸漸乾涸的水庫順著小孩懷抱粗的水管望上來,不時有白鶴展翅從茂密的樹林中飛向遠方,荒田。背後堰溝下面一坡又是大隊動員承包的果樹,一直栽到好幾裡下面的張家灣。去年也是全部拿機器把雜草樹木推平,把泥巴田土一哈翻過來,按面積拉捲尺栽的樹,如今樹還面黃肌瘦沒長出來,綠茵茵的荒草又長到人的腳踝來。 雨後近黃昏的落日下一切都顯得靜悄悄的,腳邊的堰溝尾,一條鐵鏽色的泥巴路像一張細軟的地毯自堰溝底下的水管盡頭一直蜿蜒向坡崗那邊的巖上,四個人像唐僧師徒往西天取經一樣慢慢往那路的拐彎處走去,聽潘天發嘮叨:“曉得以後這些土地拿來喂狼狗嗎?談栽椒子樹,這哈兒葛藤比椒子還長,又談栽啷個水果,荒草也長滿了,這哈兒李貴又接過去了,他又來經管這些。” 雖都是戲弄之詞,語氣裡又滿是讚許:“莫看他一個人,一天一天也是個大工程哈,從你們那房子邊邊開始,已經從新巖寺割到這裡來了,把草割了,拿鋤頭把泥巴挖過來,談還要打成水泥路欸。嘿,龜兒吃了沒得事耍,二天我怕這裡房子復墾過後鬼都不來,哪個來走他修的水泥路啊。” “留在屋裡把他老漢守著噻,好好的路挖成這樣。”下過暴雨的路還沒幹,才挖的路泥濘不堪,老張不時滑倒,眼睛不好的黎書慧更走的跌跌撞撞,換做平時也就像潘天發那樣渾不怕隨便踩了,可兩人腳上都是在上海忠承將買的新鞋子,更別提讓她跟穿膠筒鞋的忠傳換了。 接連滑了好幾下,又回頭看看被忠傳扶著仍走的東一腳西一腳的黎書慧,老張開始往邊上沒挖過的地方走,把那裡帶著露水的思茅都踩在腳底,讓她跟著他走的腳印踩,。嶄新的黑皮鞋很快透溼,並從裡發出腳與鞋襪摩擦發出的水唧唧的聲音,但草叢裡好歹不滑了。黎書慧著急的罵:“一會兒那鞋就要給你扭爛,水一打溼往地上扯,還要感冒,你走那上面整啷個嘛,這下面走不了你嗎?” 老張頭也不回:“我不扯爛我怕你進不了屋。” 潘天發盯兩眼那鞋:“走上海去買的新鞋哦?你這雙鞋是好鞋哈,好多錢嘛。” “在上海娃兒買的,我說不買欸他非要買的嘛,買來還是個麻煩,走路都怕走得。” 潘天發衷心讚歎:“這回娃兒懂事了,你倆老的可以放心了。 “放心,有啷個不放心啊!恁遠我也管不了他,有幾個錢就大手大腳這樣也買那樣也買,兩個人到今朝還不會煮飯,開始在她娘屋媽那邊吃喝,我們去了搬轉來呢天天喊飯吃,不是哪個館子送屋裡來就是到哪個親戚哪個朋友屋裡吃。那葉舒也不管,兩口子你也不管我也不管,硬懶得不像樣,我都焦二天兩個人帶娃兒啷個整,有點錢就拋撒,看啷個存得了錢,還談房子幾千萬幾千萬!” 母親雖滿腔小兩口不懂事不會過日子,放在忠傳聽來又話裡話外淨是炫耀兩人多有錢多會掙錢多有本事,父親不時停下來回望,也是難得放晴的滿臉笑意盈盈的欣慰,忽然如鯁在喉,忍不住鼻頭髮酸,輕聲喊父親:“爸爸來牽媽媽。” “哦對了,你那膠筒鞋打不溼。”潘天發站定歇氣,敞開襯衣裡的汗衫插著手等老張回來接堂客,同黎書慧笑:“娃兒買啷個是娃兒的心意,你不要就是,不要冒火噻,你談那些還叫娃兒傷心,他隨便給啷個你都高高興興的接著。要談乖還是忠傳,幾個娃兒裡面還是大姐最好,恁幾十年。房子幾千萬欸他買沒有嘛,他買房子了嗎?那可以噻,年輕人還是有本事。” “要有本事,狗屁個本事!”她那張嘴還是那樣:“談是幾千萬,不曉得幾千萬在哪裡,說起幾千萬像幾塊錢一樣,葉舒生娃兒喊他拿幾萬塊錢都拿不出來,還談起輕鬆得很。” 話說一半,倉促止住,暗自瞧忠傳,還道忠傳不曉得此事,怕是老張偷給的錢,她曉得了要多心。 忠傳確做沒聽見的樣子,只顧揹著滿是月餅餈粑水果等好物的揹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