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耍,拿這些東西來整啷個?還興拘禮客氣哈嗎?”兩個婦女按照傳統送禮的和不好意思收禮的一樣拉扯半天,最後由送禮的一起推進屋裡去,收禮的便趕緊又是端茶又是拽板凳給她坐,又是佯做生氣的責怪,又是親切客氣的掏心交談:“喊你在這裡吃飯你不,心怕我這裡飯鬧你,你還要拿點東西過來,你是專門做吃虧的生意的!” “哎呀談啷個吃虧不吃虧哦,你我恁多年還談這些話,你有多累得,我是替娃兒們來感謝你,你有多的菩薩心腸。”朱慧芬坐在環堂屋門口的板凳上,一面同把東西收進灶房的人說話,一面望著屋簷下的老張:“我這陣兒也想開了,我前面生了場病我這哈兒也想開的,哎呀有啷個意思呢,只要身體好只要沒得哪裡痛就好,就是好事,只要一哈都平平安安的,沒得啷個好求了,我這哈兒也像二爺跟著菩薩吃素了,我就求個娃兒平安就夠了。” “你不怕像席發英那樣餓死?”老張在外面屋簷下逗她,他說的席發英是席文華的大姐,姑娘是餓飯那幾年生下來的,一輩子比黃連還苦,屋裡窮的喝水還要排輪子。餓的最厲害的那時候席友哄姑娘信佛可以無病無災不飢不寒,心誠還長壽,老實的大姑娘就這樣在父親的忽悠中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跟了菩薩,從此拜佛門認佛祖,一天只吃幾根素菜,喝幾口清水。 那些年當然也沒肉可吃,但她對菩薩的虔從已經從腦子滲透進骨子裡,到十幾歲已經勉強能吃一兩口肉了仍以菩薩會責怪而拒嘗葷腥。又因堅決反對身體肉慾的不潔苟合,到談婚論嫁的年齡還不肯聽從父親安排結婚嫁人,認不清形勢的席友為了得到男方許諾的豐厚彩禮,把姑娘關到房屋裡,一日只許代明秀送四五塊半生不熟的豬肉進去,想五天之後直接把她塞到男方抬來的箱子裡就是。不料等第五天眾人開門進去姑娘早嚥了氣,而代明秀遞進去的肉已經在視窗的盤子裡開始生蛆,蒼蠅在上面嗡嗡亂飛。 大約他姑娘真得佛祖青睞,死後昇仙成佛,代明秀在那之後又接連生下兩個兒子,席友卻受了菩薩的懲罰。四十歲的有一天忽然毫無徵兆從房頂上摔下來成了癱瘓,後半生一直躺在床上坐在椅子裡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直到八十過後罪過才贖盡,了了罪孽,允他到西天磕頭謝罪去。 “那是她老漢造的孽哈,那是她老漢活生生把她餓死的逼死的,我是談信佛吃素,我沒談要把個人餓死。又說轉來她那也是那些年沒得吃的,你看這哈兒還缺吃的嗎,這哈兒年生的人反而還不喜歡吃肉吃蛋了。屋裡小川跟李敏兩個,李敏現在懷孕了都不吃啷個雞蛋肉,就光是吃幾根青菜吃丁點兒瘦肉。我說你那有啷個營養呢,你不吃那還要考慮哈肚皮裡的噻,說了沒得用,這哈的年輕人。 你看我們那時候懷娃兒吃些啷個呢,莫說雞蛋,有幾頓像雞蛋味道的雞蛋乾兒都歡喜得很,人跟人不一樣,他們年輕人你我看不懂。” 她既然說起來有關生孩子和媳婦的事,自然就該由黎書慧來與她大擺三百回合了,老張站在屋簷下望壩子下面長上來老高的竹子,談一句‘往下生的人還要會享福點’心裡笑她和王二早些年的恩怨情仇。人死如燈滅這句話不假,生前再如何,人一死,恩怨都隨著蓋下去的棺埋下去的土一筆勾銷了。 他走到壩子去,太陽烤得人頭暈目眩,心頭還是想到河底下去找一找席家兩爺子和封增銀,乾脆去石包上把在後面菜地裡撿海椒的忠傳叫回來,叫她來砍竹子,自己到席家去一趟。 朱慧芬和黎書慧母女都不曉得他喊砍竹子的原因,朱慧芬同黎書慧道:“你們也不要恁犇了,二爺七十都過了還有啷個好奔頭呢,兒女都成家個人出去的了,這哈兒就顧好個人的身體就可以了,還有幾年好活呢。像我這樣把房子拆了算了,捏點錢在手頭,哪個都不要拿,兒也不要拿女也不要拿,個人捏著,他們兒女個人曉得去掙。把房子拆了嘜,你們到石塘忠信那裡去也可以,到上海忠承那裡也可以耍哈。 或者到石巖忠旭那裡也可以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