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再啷個吃不飽噻,白米飯一吃就飽。”老張喊忠承:“揹簍背起走,緊這樣吹天黑了都到不了屋。” 忠承自背上揹簍跟他一陣。走了好一截,忍不住與父親道:“欸,他啷個不像其他人那樣租小機器呢,像二哥店裡那種,不是好多人租嘜。” “你沒在屋裡你不曉得!”老張嘆口氣,一個人在前面飛快的走,聽他清咳嗓子,上下嘴皮嗒吧著,像下一秒就要吐出來幾句什麼。 可忠承靜默的等一陣,他卻什麼也沒說,什麼動靜也沒有了,從他走路的姿勢來看,將將冒上來那些晦氣也不知消散到哪兒去了。忠承心頭猜測應該是與二哥有關係:“啷個嘛,二哥他們的機器沒有賣了嗎?” 堰溝下面就是黃高山水庫下來的水,蜿蜒曲折但一直與堰溝相伴相依,河道順流而下,經過無數深潭淺灘,慢慢流向外面與大江大河匯流。這溪流湧向深潭時氣勢磅礴,經流淺灘時寂靜無聲,澎湃的水花奔騰而下激起數丈波濤,令周圍團轉老遠就感受到沁涼水意。溫吞的水不聲不響,卻盜走了看不見摸不著的無聲歲月。 自黃高山出來有兩條堰溝,一條從黃高山山底下出來滋養河對岸底下的人,一條走山腳繞山而轉,從溝裡頭出來,到上石壩,到老張屋後,到大坪底下,到曾家溝龍頭寺,如今成了石巖水站自來水路線。忠承抬頭望山上看不見的地方,計算著此地離家的距離,可惜被半坡凸出來的懸崖和周家房屋下面的竹林竹林擋個精光,哪裡能看到自家石頭屋。倒是在那樹林邊上隱約看到一個人,穿一身青布褂子,扛一把鋤頭,艱難的在崖尖上行走。 忠承招呼父親:“那個人像爺啊?” 老張抬頭看一看,仍走自己的路:“找石油噻,找到了就發財了。” “他也是,恁大歲數了還一天到晚。他這樣都找到石油!以為那石油是山上的石頭呢,他拿鋤頭隨便哪裡挖兩鋤就能找到。” 老張的嘆息幾不可聞。 忠承又道:“二哥這哈兒還不好整呢,二嫂腰也不好,姻伯又這樣,他還顧店裡的話,馬上栽秧子他機器不是又要出去啊,那他啷個整啊。” 父親用聽不出生氣與否的聲音答應: “他啷個整吶,把幾張嘴巴一哈縫起來不吃飯了,喊他好好讀書的時候他要犟,有幾分錢今朝這個麻將館明朝那個棋牌室,這哈兒曉得日子難過,不吃點苦不曉得錢難掙,不曉得哪句話真假。” “哎呀也不要恁說二哥,他這哈兒恁大的人他未必不曉得嗎,他都是當老漢的人,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看以前你們說達兒哥哥啷個啷個好,去年不是也炒股把家也差點賠進去了嘛。二哥現在已經好得很了,天天早出晚歸忙成那個樣子,又是兩個娃兒又是二嫂,他也壓力大得很,不要你說他個人都曉得。” 父親像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不再發言,也像看見了那邊有人,不好再說什麼。 走完了堰溝,從棕澗潭筆直上坡,那邊上,王科撩著褲腿卷著衣袖在潭邊抓魚,周清芳在對面河邊的水田裡栽藤藤菜,忠承先大笑著叫王科:“捉得了魚不?不要滾那裡頭起不來哈。” 王科望望兩人,一手舉起旁邊藍色的小桶給兩人看,自咧著嘴羞怯又得意的笑,而後又將目光轉向深潭,雙手抱著竹篼子,眼睛牢牢盯住,身體一動不動。 他的個子像從十四五歲後就再沒長過,可再到十七八來看就不由令人生畏了,身體乾瘦矮小,面相卻成熟的像個二三十的中年人,黝黑的臉上全是痘痘暫住後留下來的坑,整張臉比那延綿起伏的大山還凹凸不平,更顯得老成粗糙。老張邊走邊打趣他:“你格老子在那裡宭著嘛,抓不到蛇轉去你看王清平整你不?” “走哪裡去來?忠承都放假轉來啦?”周清芳在上面招呼父子倆:“這裡來歇氣。” “來嘛。”老張答應。 水潭裡響起甕聲甕氣的水聲,王科疾快將裝滿水的竹篼從水裡撈起來,在潭中還碧綠的溪水撈起來變成了白色,雪白的水從竹篼四周小孔擠出去又變成了透明的水柱,等透明的水都跑光了,篼裡有沒有東西就曉得了,忠承興致勃勃的停下來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