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曉得嗎?他娃兒沒喊你嗎?上前天就聽到談呢,在上場碰到他兄弟,說是得啷個肺氣腫,一直吃藥......倒是這兩天才死的,不曉得昨天嘜前天,反正上前天碰到他兄弟說是不行了,但是還沒落氣,恐怕等他孫孫兒們轉來吧,一哈孫孫兒都在外面呢,還有出國的,人家那些好行實。” “行實......”幾十年一味聽人家說張家好行實,談子女好出息,談家庭好光彩,談忠承信好好聰明好懂事,忽然聽到談人家如何子女如何,好像張家的輝煌時代已經過去了,家已經散了,葉子都光了,地下的根壞了,只留下一截乾枯的樹幹和已經敗落的樹丫。老張半張著嘴聽好一陣雞鴨亂叫,扭頭看王祥開,斜眼盯他的腳:“兩片鞋還捨不得甩嗎?這哈兒生活恁舒服,鞋都買不起?街上住著,不怕人笑嗎?” “嘿,哪個笑我啊。”見王祥開吐一口痰在鞋子跟前,茶杯拿到胸口來,眼睛睥睨下面的人:“我還怕人家笑嗎?哪個會笑我啊,他笑我整啷個,大馬路分兩邊他一個人走得完? 鞋子爛是爛給外人看,要個人吃飽才是真的,我穿得再屁又不像封二那樣,我還是有吃有喝,還是有雨棚躲雨,哪個笑我。要那種有兒有女都像單身獨戶一樣才有人笑,我無兒無女哪個笑,他只笑封老二,只笑那些有兒有女還不如我這種無兒無女的。看你往後又啷個樣嘛,看你光榮了一輩子,哪個來笑你……” 年輕的時候話就多,現在越發像包不住的話簍子,老張同他站一陣,懶得再浪費口水,抱著手下來往煙市上馬路找忠信去。他嘰裡咕嚕的同路過的人念‘沒得空跟你吹’,神情像每個人都是同他相熟的熟人一樣。 “你是沒得苦的,你是沒得苦的。”王祥開望著他湧入人群的背影談,明燦燦的太陽這時突然打陰,遠處來的烏雲像鍋蓋把石巖鎮緊緊蓋住。可又不像要下雨,大家還是正常在街上走著,他長喊一聲恐怕要下雨哦,也慢慢往臺階下來,搖搖晃晃的望下面茶館去。 父子兩人進門來忠傳正在灶門前吃飯,黑嗡嗡的也不開燈,兩人先前竟沒注意她,光看到快煮好的豬草在鍋裡咕嚕咕嚕沸騰。忠信徑直走到環堂屋去,老張在水缸邊上端茶盅喝水,忠傳一碗飯吃完起身把碗筷放灶臺上走出來舀豬草,與父親道:“喊殺豬匠沒有嘛,哪天來。” 老張被嚇一跳,轉身來看她:“整個殺十二……再等等看,再喂兩天。” 忠傳:“早上忠承打電話,好像談葉舒外婆身體不好,多惱火呢。” 老張因此短暫的停下腳步:“......談生啷個病沒有嘛,在醫院裡?” “沒談,只是說惱火得很,可能一味就不好吧,現在嚴重了,他個人也忙,沒談幾句,正好明蘭轉來碰到在這裡耍了陣,沒談啷個就掛了。” “明蘭轉來了嗎?她轉來整啷個。”老張跟著她的身影到地壩去,屋簷下的狗看見他激動的搖了兩下尾巴,但並未爬起來,而很快把腦袋耷下去,光是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他。壩子再也見不到雞鴨亂叫的場景了,壩子前面的竹林也砍完了一大半,站在壩子邊上竟能一眼看到尖尖石底下去。老張揹著手望下面展翅的白鶴,又望那邊上石壩方向:“就她一個人嗎?轉來拿啷個?她談啷個沒有?她媽媽們呢?” “沒談啷個,站了一會兒就走了,黃辛的車在上面張家灣等她呢,曉得等哈兒轉來還走這面不,吳秀珍大姐可能跟明慧沒關一起吧,那些問了人家也不會說。” 豬吃的響亮得很,使老張突然也想走過去看看它們,四頭豬分兩個豬圈,中間隔幾根木頭攔斷,像右邊兩隻稍稍要胖些,老張揹著手看一陣它們,又看拿水管衝豬圈的忠傳,欲言又止。 “苞谷都一哈賣給曹老八嗎?”忠信從穀倉裡走到壩子來問,看他模樣,像已經把穀子裝好了準備起身了。他站在壩子並不過來,而遠遠問老張:“穀子還有兩袋,苞谷還有幾口袋,今朝一哈就背得完。” “……賣給他也可以,好多錢斤嘛?他那裡收的賤。”小松林那邊有狗叫聲傳過來,老張道是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