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沒得啷個好操心的,電話隨時打就是,你老漢他今年我看都沒去石巖買菸呢,讓他把屋裡那點賣完算了。賣完也不要再去買了,那個犟拐拐你談他不聽的。”

忠旭插不上話,不過都是昨晚睡覺時重複了好幾遍的話,不對答她一個人也說得下去,娃兒又在車裡爬來爬去翻他身上的擦炮。她一面呵斥他把擦炮扔掉,一面望車後面陳啟明東西裝好了沒,師傅搭著手在前面喝茶,手機跟同事聊語音,怕對方沒聽清,凡說話皆重複一遍。

黎書慧又道:“那六七月份趙盈考試你又轉來不嘛?一哈都談高考恁惱火恁重視呢,你到時候是轉來嘜還是啷個嘛。也只有到時候看,不忙就轉來,忙也沒得法。走恁遠,飛機都要一天才能到,一哈都走恁遠,曉得我這病生到這裡來了,走不了遠地方,不然的話都說到處走走耍耍嘜。也走不了遠地方,只有在屋裡待著,感激你老漢他身體好,他幫扶著我,你們走得遠,過年不轉來噻,不曉得哪陣兒還能看到了”

這也是回回轉來母親都會說的話,越說越傷心,越說自己也睜不開眼。倒不是哭,就是可憐巴巴的一張臉,要哭不哭,極造孽的表情,忠旭道:“還沒走就又開始談這些,那啷個整嘛,我不走了,你去算個八字看你哪天落氣,我在屋裡等著你落氣再走。”

師傅在前面笑了,在後視鏡裡將忠旭看一眼,事不關己,並不多言。

黎書慧現出更哀怨和造孽的模樣,身體微微站直些,腦袋也不再往裡探,雙手背到背後,眼睛朝車後裝東西翁婿兩人看:“曉得哪天生哪天死啊,要是曉得倒好了,就怕是像他們那些不曉得,今朝還說著話明朝就起不來了。”

忠旭揮她:“轉去轉去,跟老漢轉去,恁冷站外面整啷個,等哈兒你又談腿疼腰疼,轉去吧,攏了我給你打電話。”

黎書慧猶唸唸有詞,卻聲如蚊吶,聽不清她說些什麼了。

她望著車後的方向,翁婿兩人的東西裝好了,陳啟明散一支菸給老張,關了後備箱,同他道:“走了,轉去吧,跟媽媽兩個個人顧好身體。”

“欸。”老張點點頭,跟著他轉到前面車門來,眼睛在後面母子身上望一眼,依然盯著他:“慢點嘛,路上慢點,有啷個事打電話,各自好好的。”

師傅手機還握在手裡講話,默不作聲等他把手裡的煙抽完。倒是忠旭催促:“還點啷個煙呢,快點走哦,路上堵不堵車還不曉得,讓飛機等你嗎?”

父母將她望一眼,面色更焦慮,老張有些不好意思,欲伸手摸一支菸給師傅,師傅在裡面擺手,他又赧然的收回去,再望車裡的母子,同陳啟明道:“走嘛,路上慢點。”

“嗯,轉去嘛。”扔了煙上車來,系安全帶,同他們擺擺手:“轉去吧,我們走了。”

師傅發動了車子,似唱戲般自言自語朗聲唱:“走啦——過年又來。”

車子揚長而去,很快消失在車流中,拐彎處。

年過完了。

老張夫婦相互望一眼,又還是望向車輛消失的方向,年過完了,馬路兩旁的商鋪陸續都開門了,往日的熱鬧和欣欣逐漸恢復。站一陣,老張叫她:“還要站嗎?走,轉去。”

“還沒叫你不走。”這樣說,黎書慧便也慢跟著他往屋裡去。去年下半年這個前面路口新建了座天橋,從馬路這邊到那邊要上兩段臺階,走過天橋,又下兩段臺階,再到對面。先前這裡沒天橋,行人亂穿馬路,總聽到救護車的聲音乍響。另外,聽說汽車站也搬到那邊斜對面來,怕人流車流更大,於是新建了這座天橋。

好總是好,就是年紀大的人不好再像從前那樣隨時抬腳就能走到對面來了,不像年輕人,遠近高低繞一繞總能到,老了,骨頭不好了。

忠承他先前對姑娘青舒的生活過問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