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後,告狀的人就依次從東階上月臺,將狀紙遞交給坐在長桌後的刑房書吏,到大堂門外向府尹行禮,再從西階下來等候。

刑房書吏將狀紙逐一登記,等到全部收齊,再交給開封府推官。推官呈上府尹,趙卞便逐張翻閱,他要找找有沒有謀反、人命之外的大案。其實天子腳下,哪有那麼多大案,九成以上都是糾紛、鬥毆、爭產之類的小案子,這些由推官、通判、少尹們處理即可。

當翻到中間一張時,趙卞突然愣住了,好半天沒動靜。候在一邊推官見狀湊過去一看,也是嚇了一跳,只見一張狀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每個人名上都按著血紅的指印。

“這麼多人聯名告狀?”推官往後翻了幾頁,竟全都如此,不禁低呼道。

“四百八十三名二股河民夫家屬聯名上告,”趙卞回過神來,喃喃道:“這下樂子可大了……”定定神道:“何人遞的狀紙?”

“在堂下候著呢。”

“叫上來。”

“是。”推官看看狀紙首頁的告狀人,喝道:“傳孫啟功上堂。”

聽到呼喚,便見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快步上了大堂。待其大禮參拜後,趙卞命他站定,細細打量起來,只見此人雖然衣衫襤褸,面有菜sè,但一臉的堅毅表情。

“你叫孫啟功?”趙卞發問道。

“是。”年輕人點點頭。

“哪裡人氏?”

“京東路齊州人氏。”

“既然是齊州人氏,為何不在齊州告狀,跑到汴京來作甚?”趙卞冷聲道。

“因為齊州不受理,京東路提刑司也不受理。非但不受理,還派人盯著我們,哪個敢離開齊州,便被抓緊大牢,輕則吃頓棒子,重則發配滄州!””年輕人面露悲憤道:“小人是從登州坐船,繞道揚州,沿著汴河一路行乞,才到了汴京的。”

此言一出,堂上眾官吏皆驚,什麼樣的案子,竟讓京東路兩級衙門忌諱若斯?

趙卞也是暗暗叫苦。其實他一開始是在尋思,是否將這個案子沉了,但仔細一想,不行。這干係實在太大,紙裡包不住火,自己犯不著去替別人頂缸。不過若能把這燙手的山芋丟出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就算提刑司不受理,你也該到刑部去上訴。”趙卞厲聲對那孫啟功道:“這裡是開封府,只管東京的事,管不著你京東路!”

“怎麼會這樣?”那孫啟功一聽急了,大聲道:“我在家鄉是聽說,開封府尹包龍圖專門為民伸冤,不管什麼人,只要告到他面前,他一定會給一個公道的!”

堂上官吏聞言不禁暗笑,殊不知現在的開封府尹姓趙不姓包。趙卞卻面紅耳赤,好不慚愧:“你卻找錯人了,如今包龍圖已經是包相公,不在開封府了。”

“那我去找他去!”孫啟功倒也乾脆:“大人把狀子還俺吧。”

“什麼話!”趙卞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去找老包,不然自己的臉算是丟盡了。便板著臉道:“難道沒了包龍圖,開封府就不審案了麼?”

“你剛說管不著京東路的……”孫啟功小聲嘟囔道、

“但你告的是慶陵郡王,郡王府在汴京,開封府自然管得著。”趙卞心說,我怎麼被這二桿子擠兌住了?

“那太好了,是俺太急了,沒聽大人把話說完。”孫啟功大喜過望道:“原來大人也是青天啊!”

“青天不敢當。”趙卞冷冷道:“你告慶陵郡王何事?”

“我告他……”孫啟功聞言表情一沉,悲憤道:“我們告他害死民夫,汙衊死者!”說著他便將來龍去脈大聲道來:原來去歲修河,因為工程延期到臘月,加之這幾年出奇嚴寒,是以凍斃者不計其數,僅齊州一地派出的兩萬民夫,就凍死了五百人。然而更讓人震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