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無情帝王家,可是我突然覺得,他們其實都是幸福的,不論是最後成的,還是敗的,不論是得了江山的,還是失了江山的,他們都有自己最信任的兄弟,站在自己的身邊,風風雨雨,一路同舟共濟。

雍正五年,這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剛入冬我就開始生病,沒來由地生病。一開始只是感冒咳嗽,後來竟然慢慢發展到連床都下不了。這場病讓我慢慢清楚,我終究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我的靈魂進入完顏瑞雪的身體裡,這幾十年來,我霸佔了她的父母,她的丈夫,甚至是原本應該是屬於她的孩子。現在,或許是時候還給她了吧。

這個認知讓我從一開始的焦慮,慢慢變得平靜。我是很怕死的一個人,可是在最後的這些日子,我連“死亡”這個詞都沒想過,只想握著胤禎的手,好好地過最後的每一天。

我們每天握著對方的手,一同入眠,一同醒來。用過早膳後,我看他舞劍。我精神好的時候,他握著我的手教我寫字,教我說簡單的滿語。我們把我們的每一天,都用在綿綿細語訴衷腸上,似乎永遠都不覺得厭倦。

雍正六年,除夕那天,胤禎帶著兒子和兒媳婦們,在我的床前,陪我守歲。我看著弘明和弘暄,心裡是說不出來的感動和安慰。

胤禎見我眼中含淚看著兒子們,就笑著牽著我的手,道:“想當年我們大婚的時候,才十五歲。現在,我們的兒子都快連娃娃都要有了,日子過得真快……”

我笑著看他,卻覺得自己的氣息在一點一點地消逝,就對弘明和弘暄道:“你們先出去,我有話想對你們阿瑪說。”

他們倆帶著妻子朝我行了大禮,道了聲:“額娘保重。”就各自出去了。

我朝胤禎微微笑著,道:“再替我畫一次眉吧。”

胤禎彷彿是明白了什麼,一臉難忍的傷痛,但是很快平靜下來,笑著朝我點了點頭,取來了畫眉墨,輕柔而細緻地為我畫著眉。畫好後,又看了我許久,道了聲:“挺好。”

我朝他笑,每每他為我插簪子和畫眉之後,都是這個評價,二十年來,未曾變過。

我靠在他懷裡,輕輕地道:“我都四十歲了,不年輕也不漂亮了……”

他從我身後伸手圈住我,臉貼在我的鬢角上,道:“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年輕漂亮的,現在是,以後也是,永生永世都是。”他說著,一滴淚順著他的臉頰,滴落在我的額頭上。

我的心裡是滿滿的幸福,據我的記憶,胤禎這一生,只流過四次淚。第一次是為了齊格兒,他的初戀。第二次是為了皇阿瑪,從小對他愛護有加的父親。第三次是為了德妃娘娘,生下他照顧他心疼他的母親。第四次,則是現在,為了我,他的妻子。

我微笑著,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道:“這些年,總是我在給你說我原本那個世界的故事,現在,換你給我說,好麼?”

他抱我的手緊了緊,道:“瑞雪,你要好好的,我還有許多許多話沒有同你說。這些年,在西北的戰場上,不論是刀光劍影,還是腥風血雨,我都沒有退後過,沒有害怕過,可是今日,我竟是如此害怕,我害怕你就這樣離開我……”

我笑著伸出手去撫他的臉,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耗費了我大量的力氣,我含著淚道:“我在這裡,哪兒都不去,聽你給我講故事。你不許哭啊,你是我的大將軍王,你不許哭,我不要你為我掉眼淚。”

他朝我努力擠出一個讓我寬心的微笑,點點頭,繼續把臉貼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地道:“你記得麼,那次中秋宮宴,你求我為你解圍,我還落井下石來著。那次咱們隨皇阿瑪去草原,你還害得我被塔娜格格纏了好些天,後來你還吃她的醋。還有那次,咱們去揚州,你讓人綁了,我擔心得一夜沒睡,滿揚州城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