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時辰到了。

陽光所照之處,長劍、盔甲俱逐一消融在陽光中,青銅面具化去的那一刻,葉青才看到這神靈本體是個英氣的少年人,唇紅齒白,劍眉懸鼻,神情坦然,對他來說,這是死亡,也是新生。

神靈本質的神域亮起了神光,逐亮起貫注到地脈深處,用來行走世間的身形在相應淡去,大將軍灑然招招手,身形隨風而逝,聲音亦淡去不聞:“今後是漢之子民,願請王上多多關照……”

“善。”葉青神情有些難辨,有些送別友人的惆悵,以後再見面,就不是現在的大將軍了。

籲律律律——

陰質半透明的坐騎振蹄立起來,碩大的馬首不停側視前後,它顯然迷惑於主人的驟即消失,繞著山谷奔跑尋找,氣息始終不聞,不由得發出一聲哀鳴,跪倒在陽光中,也隨之化入地脈中。

神主離去,神域崩解,陰風峽谷陰氣釋放成小小天幕,暫時擋住陽光,許許多多的英靈湧出來,對著葉青一拜,身形消失在空氣中,萬軍殺氣,靈質精粹,點點星光,亦或晶瑩鑽石,夜空中的螢火蟲,飛舞著匯聚成晶瑩清泉,流淌入碑中。

葉青立在碑前,雙眸微帶青氣,最後一次閱讀這碑文上的戰事生平……良久,他嘆著:“大將軍,走好。”

時風信至,陰陽在天地間交割,光陰在山谷間迴響,篳路藍縷,以啟山林,這片土地開拓曾飽浸先人熱血,而又在後人一代代開墾爭殺中肥沃起來……曾經輝煌的歷史不見,只滑過幻影。

碑文古老滄桑的字跡一個個點亮著,隨著王者最後一句祝詞,化成了一片祭文投入暗面。

神域力量在消褪,隱秘的山谷顯出荒草、黃土、蒼樹,俱在月光下做淡淡的灰白二色相映,看上去,就一個做了幾千年的夢,終塵歸塵、土歸土,回到了大地懷抱。

目睹這一刻神國的盡處,再回想剛剛大將軍在兩條道路間的抉擇,葉青心中有些莫名的悵然。

自己走的是仙道,立場不同,但同在時光長河中走了很遠,難免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感覺。

在仙道世界裡的神道終小眾、附庸、工具,一次次量劫洗牌中無法得到真正的長生,不僅僅懷著神道夢想的大將軍如此,龍族曾經神道巔峰在世界變遷中最終都走向仙道,扭轉頹勢儲存了族群。

設想若身處神道世界,自己或也要面臨這樣的選擇,少司命地仙之身在九香門小世界猶成為了司女神,一度成為小世界天命之子,只是她心中還是更想念故鄉。

不同世界而產生不同抉擇,由是,葉青心中就有了對於抉擇本身感慨。

地球時,碌碌中聽得有往聖曾言‘五十知天命’,凡人只要活得久,過了中二年齡,都會漸漸清楚改變自己比改變世界容易,而在葉青重生的經歷看來——核心並非妥協,而是珍惜。

前世時,穿越者,眼高於頂的人,連自己都看不見,更遑論珍惜,所謂逆天嘗試只是浮雲……身處人間,無論自身還是世界都是物質,而物質特性就是難以質量慣性動搖。

今世時,重生者,心裡放上了掛念的人,帶隊在黑暗荊棘中摸著石過河,每一步踏出都是殺機四伏,心懷勇氣愈烈,而行為越穩,越腳踏實地的人越有自知之明,知道改變命運力量的稀有、珍貴、難得,這就是戰爭中的精銳集中,以點破面,集中使用在自己身上遠比攤薄在世界更有效,就是同樣力氣可以挪動自己的雙腳一步一步走出千里,卻挪不動面前大山靠近自己半寸。

可謂又見證青脈的第二課‘與世而移’,應激適應環境原就是生命根本特徵,而青脈無疑是提純粹取出了它的精華,使得青脈道路適應性不再侷限於仙道,而在神道,或者哪怕地球那樣環境都有其應用價值。

由自己正在逐漸深入體悟的這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