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謐而又深沉。

天地之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之中,櫟陽平安里農家院落之中的那一點燈火則顯得明亮。

幽幽火光的照耀之下,晃動的人影映在黃土夯成的牆壁之上,更為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了幾分別樣的意味。

“唉……”

一聲悠長的嘆息在房間之中響起,端坐在几案之後的公孫鞅,輕輕地放下了手中這份來自安邑的帛書。

雙眼靜靜地閉上,在將心中生出的那份激盪漸漸平復之後,這份帛書具體內容重新浮現在了公孫鞅的腦海之中。

這份帛書乃是由身處安邑的魏侯魏罃親筆所書,交由前來赴任櫟陽縣尉的孫伯靈隨身攜帶,其上記載了一件對於秦東乃至整個魏國都無比重要的事情。

這便是魏罃準備將公孫鞅治下的櫟陽作為推行“授田制”的試點。

一旦“授田制”在櫟陽之地收穫了不錯的效果,那麼這項在魏國已經在魏國其他地方推行了數十年的制度將會被推廣到整個秦東之地。

其實在剛剛來到櫟陽並看到這裡“公田不振,私田成風”的現狀之後,公孫鞅的心中就曾經升起過類似的想法。

若是授田制能夠在櫟陽乃至秦東之地上得以推行,那麼不僅黎庶能夠得到足以供應生活的土地,魏國也會因此而受益。

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正是身為櫟陽縣令的公孫鞅心中所期盼的。

不過當記載著魏罃命令的帛書透過縣尉孫伯靈真正交到他手中的時候,公孫鞅的心中卻是忽然生出了幾分惶恐。

一項新制度的推行固然可以獲得不小的利益,但勢必也會遭受到利益受損一方的強烈阻力。

在櫟陽乃至秦東推行授田制,或許對於普通人以及魏國都有利,但是傷害的卻是當地世族豪強的利益。

透過這些日子以來對於各鄉里的走訪,除了瞭解櫟陽黎庶的生活之外,公孫鞅也基本摸清楚櫟陽之地的幾大世族。

雖然因為秦國戰敗並向西撤退,原本盤踞秦東之地的秦國世族大半已經離開,但是以餘、丕、桑為首的一小部分世族還是留了下來。

他公孫鞅自己不過是初來乍到,能否頂住這些世族豪強的壓力,完成“授田制”在櫟陽的推行?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連公孫鞅自己也並沒有萬分的把握。

心中思緒漸漸糾結在一處,眉頭更是深深緊縮,公孫鞅緩緩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眼前影影綽綽的燈火漸漸變得清晰,公孫鞅的目光落在了對面的孫伯靈的身上。

“孫兄,不知道你對櫟陽這個地方如何看?”

從剛剛開始孫伯靈一直在默默地關注著對面的公孫鞅,如今突然聽到他詢問自己,雙眼之中立刻生出了幾分思索。

“公孫兄勿怪,我對於軍略倒有幾分心得,治政之上卻並不那麼擅長。”

“那我就按照自己的看法簡單地說幾句,說得不對的地方還請公孫兄勿怪。”

幾句謙辭落下之後,孫伯靈的臉上卻是帶上了幾分鄭重,“我從安邑一路向西,渡過了河水、走過了河西,這才來到了這秦東之地。”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評價秦東之地的話,根據一路以來的所見所聞,那我的答案一定會是窮困。”

“河西與秦東雖然僅僅隔了一條洛水,但是兩地之間的差距有心之人一眼便能看出。”

“我來到櫟陽不過一日而已,不過在我想來櫟陽就算是比秦東之地其他地方好些,恐怕也好得有限吧?”

將自己一路以來的對於秦東之地看法,對公孫鞅和盤托出之後,孫伯靈心中的思緒同樣高速流轉了起來。

原本按照他的對秦戰略是要依託秦東之地,先北上擊破盤踞原本秦國以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