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我與季南安已然窮途末路,可是卻每天都會想起那天他看我的眼神,淡淡的,卻又帶著最明顯的疏離與厭棄,彷彿我是最見不得人的瘟疫,他躲之不及,不想再看一眼。

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自卑,在他面前向來是抬不起頭,彷彿要低到塵埃裡。卻沒想到自己現在竟越來越差勁,還混上了自虐的毛病。

想到這些,我低頭扯起唇角,苦笑一聲便要拐彎。

我一向堅持認為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是事實證明,你如果堅信這句話只是因為還沒有經受過現實考驗。如若現實累累,你就算身子再正怕也會被斜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基於你還有力氣說話,為自己辯白的基礎上,如我現在的處境,就算是我扯破了嗓子,他們也以為我是奪人所愛的悍婦,還外帶著逼人流掉孩子。我現在充分體驗了過街老鼠的角色,人人喊打,偌大的天下,卻沒有你閃躲的地方。

所以,我只能在大家下班後五個小時之後,幾乎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偷偷溜出門。

我沒有辦法。

真的是沒有辦法。

按下開鎖器,我剛要跨進車門去,耳後卻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其實根本不算是什麼聲音,只是微弱的一嘆,又或是清淺的呼吸,但只是那麼細小的一聲,我的心便像是觸了電一樣,激起那樣明顯的顫粟。

然後,下個動作居然是,捧著包,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這幾天他在我腦海裡反覆出現,每天每夜都在做盡職的表演,我也想了很多遍和他再次遇見該是怎麼樣,可是真正見到的時候,竟彷彿心被斬斷了一樣,怯懦的想要逃掉。

彷彿自己真的成為傳說中那最見不得人的人,彷彿真的是罪大惡極不可饒恕的他的仇人。

可是他在後面喊我,“寧蔚。”

我死死揪著包,腳下動作更加快。腳下是五公分的高跟鞋,車庫的地面又不知道從哪裡沾了那樣多的水,每走一步,身子幾乎都要習慣性的一滑。可我滿腦子都是要離開這裡的警告,彷彿再在這裡呆一秒,就會窒息一樣。

跑到車庫拐角的時候,前面突然竄出個人,黑色的風衣微微一轉,攜著我的毛衣套衫轉了個圈兒,眼前他的皮鞋漆黑鋥亮,幾乎能照出我狼狽的影像,“寧蔚,”他死死抓住我,“你站住!”

已經被抓住了,我深吸一口氣,緊緊抓住我的包,“好久不見……”

我都不知道我腦子裡怎麼會迸出這四個字,這四個完全不與現在情境相符的字,這四個只能讓我越來越尷尬的字,我大腦裡一片空白,所有的話幾乎都是下意識說出,努力扯了扯唇,想要向他扯出個微笑,卻還是勞而無功。

目光撞進他視線的剎那,唇線卑微的僵硬在唇角。

然後,心裡一片酸澀。這幾日辛苦隱忍的難過彷彿在此時不爭氣的被髮酵,忽然冒出那麼多令人難受的泡泡,艱難的抵在我嗓子眼,逼得我發不出聲音。

我低下頭,死死的低下頭。

有些事情多說無益,那天他擁著向姍向我涼薄的一眼,其實已然是給我量刑。

他抓著我的手逐漸放鬆,整個人一反轉,呈現一種逼仄的姿勢,其實在外人看來,這個姿勢或許是男女最曖昧不過的保護姿態,可是我只覺得空氣都被一分分給逼走了,只覺得越來越喘不過氣,“寧蔚,你為什麼看見了我又走?”

我咬著唇不吭氣。

“你在躲我?”

“沒有,我幹嗎要躲你?”我抬起頭,勉強自己笑,“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子被人看到又不合適,現在外面人刁著呢。巴不得抓我把柄。”

他深深吸氣,彷彿想要說出什麼,可還沒等說話,我包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這突然尖利的幾聲把我和他都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