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因為他已經不在人世了。”重蓮輕輕笑著,不知是自嘲還是自信,“因為過了這一段,你剩下的時間都是我的。”

“可是,我是要離開的。”

“是。等你離開以後,一定不會忘了我。”

當時我一直以為,重蓮所謂的“不會忘”,是一直喜歡。可是直到後來我拿到了《芙蓉心經》,我才知道,原來“不忘”的感情有很多種。

其中有一種,叫做恨。

那天以後,重蓮身上的紅蓮圖騰越來越多。每每看到那些妖異非凡的紋路,我的心裡總是一陣陣恐懼。玉鏢門裡的人也發現了這一點,卻無人敢詢問。

重蓮也未曾與我談論過任何有關圖騰的事。我多次想開口,卻又害怕聽到我最怕聽的答案,總是退卻。

轉眼間,三個月的期限就要到了。

已入深秋。

漸霜風悽緊,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寂靜的夜。

月色透窗寒。

一個火盆,燃燒著燦黃色的火星子。

我裹著厚厚的棉衣,蹲在火盆旁,兩手往前伸去,偶爾炸出一兩粒滾燙的木炭,棉襖就給戳出個洞。打了個呵欠,又因為怕冷不敢躺到床上去。

雙頰被烤得發紅。

一道狂風颳來。

嚯剌一聲,紙窗倏地被衝開,隨即而來的冷空氣就侵佔了整個房間。

我連忙起身走到窗邊。

寒風擦過,就像無數小刀片在臉上割著般,疼得鑽心。風大且猛,許久才勉強將窗門合上。揉了揉眼睛,時辰也不早了,發了太久的呆,打算上床睡覺。

又是一陣風吹了進來。

我渾身上下著實打了個激靈,左看右看沒見哪個窗還開著。

盆裡的火被吹熄。

屋內突然一片黑暗。

轉過身,才發現門開了。

月色淺淡,如流水般灑入房間,落了一地的銀霜。

門口站了個人。

寒風吹骨,嚴霜切肌。風聲淅瀝,拂起了他黑玉般的長髮。皎皎白月下,細長的眸子略帶醉意,勾得人心臟陣陣緊縮,隱隱生疼。

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

雪白貼身的單衣在風中微微震顫。

瘦長的身子彷彿下一刻就會消失在凜冽寒風中。

我揉了揉眼,確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覺。

“這麼晚了,還不睡?”

重蓮輕輕靠在了房門上,發出了不易察覺的聲響。他貼著門,揚頭,雙目失神地看著遠處:“睡不著。”

我連忙脫下了自己的棉襖,走過去,裹住了他的身體:“天冷,你怎麼就穿這一點,老大不小了,還……”話到此處嘎然而止。

藉著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臉。

整個左臉都爬滿了紅色的蓮花,順著脖子蔓延在了領口。

我倒抽了一口氣。

雙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頸項。

“怎麼這麼快……”

越過這一階,再無回頭路。

無所不能,孤獨終老。

孤獨終老。

重蓮慢慢回過頭來看著我,一下將我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扔在了地上。兩朵銀蓮閃爍著冰冷寂寥的光,火紅的蓮瓣在他的臉上絢爛綻放,彷彿灼燒了人的心。

我故作輕鬆地聳聳肩:“反正不是我的。”

重蓮走進來,背手把門關上。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凝視著我:“不怪你。這不怪你。”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怪我。”口中飄出一股濃濃的酒味。

完全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院宇深沈,簾櫳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