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作很自然的坐下來,但是從那一分鐘,我知道我的心已經變了。

我們三個人說著歷代的小說,歷代的畫,歷代的詩人詞人,我們談的都是歪論,可是卻談得興高采烈。妹妹拿出了冰凍葡萄酒,大家便痛快的喝了起來。這個女孩子很慡朗活潑,知識很豐富,我想我的傾慕之色,是十分形於色的。

這頓午飯吃得太久,以致我與美麗的約會也遲到了。我遲了半小時,她氣炸了,瞪著眼不肯放過我。

我並沒有酒意,可是我說:「我早來也沒用,也得等上一年半載的,等你換了一雙鞋子又一雙鞋子,你把那換鞋的時間來看點書,就不會這樣以賭氣,使小性子渡日了!」

美麗更氣了,把我自她家轟了出去。

我毫不在乎的回了家,到了家,心裡卻有點後悔,這話要說,該早說,現在說有什麼用?太遲了。總而言之錯在我,不該拖到今天這種地步。美麗是個雙腳永遠不肯踏實的女孩子,她的美貌害了她,使她自以為是公主。把她寵成現在這樣,我也有責任吧?老實說,這是我們兩年來第一次鬧意見,以前我無論心中多彆扭,都不開口的。

我是怎麼了?

可是那日剛收到一封朋友的信,替我介紹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因此把那不愉快的事壓了下去,到了傍晚,我打電話到美麗家,她出去了。事後想起來,也許她比我還要早變吧?大家不過是等一個小小的藉口,趁機撕破了臉,以後就可以盡情放肆了。

第二天我再去找她,她又出去了,我就知趣的回了家。大家都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不用耍把戲,有什麼事,大家擺明瞭講,我相信美麗這一點智力還是有的,等她的氣過了以後,我會跟她好好的說一次話。

可是她這一氣卻氣了不少日子,至少有半個月。我在這一段日子內,忙見工,忙著準備開始工作,忙著陪妹妹,或是忙著陪妹妹的女同學。

半個月後,是美麗親自來找我的。

我很受良心責備,見到她無話可說。

我伸手過去,想握住她的手,想儘量解釋一下,但是美麗忽然縮回了手,我馬上明白了,我們兩個人全變了。兩年,七百天,日日見面超過十五個小時。一起上課,一起做功課,放了學,週末,多少時間,我們在一起渡過,現在她不肯讓我碰她的手,完了,完全結束了。

美麗先開口:「家明……我對不起你。」

我呆呆的看著她,我這個人,一急的時候,比平時更呆。

「家明,我覺得……我覺得……」她臉上一副艱難的神色,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然後忽然之間,她把我那隻戒子自左手無名指上脫下來,放在我面前,哭了。

我低下了頭。

我並沒有特別的哀傷,並沒有小說家所說的那樣,彷彿有一把刀子直插進我心,不不,我很平和,看見她哭了,好像日子又回到兩年前,她剛剛喪父,我盡了我的力量安慰她,使她振作。

我溫和的說:「不要這樣,別哭,我明白,我很明白。不需要把戒子還給我,你若當我是一個朋友,你就把戒子留著當紀念品,戴在另外一隻手指上好了。」

她以淚眼看我,我總是覺得她美得難以形容,也只有她擔得起「美麗」這個名字。我遞給她手帕,暗暗的嘆了一日氣。然而她不是我理想中的人,這樣也好,由她先開日,我們這件事告一段落。

美麗說:「我並沒有故意利用你,你……對我太好了,但是我想來想去,覺得我尊重你,對你像個大哥哥,我……我對不起你。」

我微笑,「我明白。」

「你對我太好了,我……」

「我明白,美麗,我很明白。」

「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早在半年前,我另外認識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