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神情恍惚。

他的左手在書案上慢慢地摸索著,突然劇烈地抖動起來,五指曲張,終於捏成拳。

在冷平湖的印象裡,嶽乘風是個謹慎、機警、敏銳而又精力充沛的人。

即便是剛剛從睡夢中被叫醒、即便是在醉酒後,他也能在瞬間恢復常態,在瞬間就抓住所面臨的問題的核心要害。

冷平湖很清楚今天自己帶來的訊息對徽幫、對徽幫這次的行動有多重要。

他相信,嶽乘風更清楚。

因為這次行動的成敗,不僅關係著徽幫的前途,更關係著嶽乘風個人的威信。

說得極端一點,一旦這次行動失敗,嶽乘風除了自己從那張只坐了十八個月的幫主寶座上離開之外,沒有任何其他選擇。

──他為什麼走神呢?

常理不讓他去打擾嶽乘風。但常理自己的目光裡,卻流露出了再明顯不過的擔憂。

──他在擔憂什麼呢?

冷平湖悄悄嘆了口氣,他忽然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很有些可笑。

這間屋子裡有三個人,一個神思恍惚,一個憂心忡忡,只有他清醒白醒,直愣愣地站在那裡,既不知道神思恍惚的人為什麼神思恍惚,也不明白憂心忡忡的人為什麼擔憂。

*** *** ***

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雨。

灰濛濛的,悄無聲息的河水。

細雨如織。碧草如絲。

雨絲籠罩著叢林裡的灌木,叢林中、草地上,野花怒放。

小鹿在其間。

活潑、伶俐、剛健婀娜的小鹿。美麗、優雅、迷人的小鹿。

……

清麗的月華。

槳聲悠悠。

散開的漣漪攪碎月影,靜謐的湖面上,一條灑滿碎銀的小道……鋪開、收攏、再鋪開……

熾熱的火光。殷紅的血。

湖水,冰冷、黑暗、幽深……

如流星般亮麗,如流星般奪目,又如流星般轉瞬即逝……煙花蓬然而起,炸開、升騰、熄滅,只剩下暗紅的火星,冷冰冰的湖水。

冷冰冰的、黑暗的深淵。

吞噬一切的黑暗……

嶽乘風顫抖著,用力閉上了雙眼。

睜開眼,他便怔住。

他看見了兩個人。一個站在他面前,姿勢僵直可笑。另一個坐在一旁,正直愣愣地、奇怪地盯著他看。

穿窗而入,斜照在書案上的陽光告訴他,他走神了。

他清楚地記得,冷平湖和常理剛進門時,陽光還照在窗邊的那張躺椅上。

這說明他走神的時間至少有兩炷香時分。嶽乘風抬起手,慢慢在前額上抹過,像是藉此驅散仍迴旋在腦海中的那些殘破的碎片。嘴角浮起一絲仍有些恍惚,但更多是負疚的笑意,指了指常理身邊的一張椅子,微笑道:“坐,冷兄,請坐。”

冷平湖恭聲道:“謝姑爺。”

嶽乘風的笑容微微一僵,消失了。

不待冷平湖在椅子上坐穩,他便開口道:“你剛才說到哪兒了?”

冷平湖道:“自去年底,嚴三省開始在福建動手,已經擠垮了天目派在嚴平府的一個竹器行,一個糧米行,在建安的兩個綢緞莊。”

嶽乘風道:“崇安、浦城的兩個分舵呢?”

冷平湖道:“已經撤走了。”

嶽乘風點點頭,道:“江西那邊怎麼樣?”

冷平湖道:“廣信府的樓外樓已被連滄海派人盤了下來。”

嶽乘風道:“有沒有衝突?”

冷平湖道